一月份的江海市，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今日氣溫已經逼近0度，天空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中。

外賣員顧臣正騎著電瓶車飛馳在燈光微弱的街道上，南方冬天的空氣又濕又冷，伴隨著耳邊呼嘯的北風，顧臣感覺自己整張臉都像被小刀劃傷一樣撕裂的疼。

來到小區門口，僅剩余3分鐘訂單就要超時，顧臣停好車，抓起手中的外賣就朝小區大門狂奔。

突然身后“砰”的一聲巨響，顧臣本能的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剛才自己太著急，電瓶車因為沒有立好支撐點重重倒在了地上。

嘖，管不了那么多了！顧臣把心一橫，拎起手上的外賣繼續沖，誰知因為剛才分散了注意力，沒看到腳下凸起的減速帶，被重重絆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顧臣馬上彈射起身，揉了揉摔疼的手臂和膝蓋，又摸了兩下鼻子確認沒出血，心里暗自慶幸還好冬天穿的厚，便匆匆忙向地址的單元樓跑過去。

這個小區不算大，很快便找到了地址上的7號樓2單元。

居然沒有電梯？！顧臣一邊自言自語的吐槽，一邊用最后一分鐘爬上了5樓，按響門鈴的時候顧臣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但是心里總算如釋重負。

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姑娘，穿著睡衣，一臉不耐煩。

“您、您好！這是您的外賣，祝您用餐愉快！”顧臣把手上的保溫袋遞了上去。

年輕姑娘接過外賣，用余光瞟了顧臣一眼沒有說話。顧臣拿起手機看了看剩余等待配送的5個單子，正打算飛奔下樓繼續上路，沒想到面前的姑娘突然“啊？”的一聲尖叫。

“怎么都破掉了啊，你不要走！”

顧臣聽到年輕姑娘的質問，轉回身接過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奶茶杯蓋子整個裂開來，咖啡色的液體噴濺的保溫袋里到處都是。

“啊……”顧臣整個人都僵住了，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腦子里在飛快回憶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難道是因為在小區門口摔的那一記狗吃屎？今天可真夠倒霉的，顧臣此刻的心情比這鬼天氣還要陰冷三分。

“等了這么久，就給我送來這個？”姑娘語氣略帶不滿。

“實在是抱歉，可能因為我在大門口沒看清路摔了一跤把杯子摔破了，我...我把訂單的金額微信轉給您行嗎？”顧臣尷尬的擠出一絲苦笑，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當然不行。”姑娘冷著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要不然你就現在折回去再幫我重新買一杯吧。”姑娘用手指了指摔破的奶茶。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一定會再幫您重新買一杯，但是情況是這樣的，我剛才取到餐的時候已經臨近奶茶店打烊的時間了，現在折回去店里一定關門了，如果您同意的話，等明天上午奶茶店開始營業我再買一杯給您送過...”

“誰啊？”顧臣話音未落，又從屋內走出一名年輕男性，看樣子像是姑娘的男朋友。

“送外賣的，奶茶摔成這樣了，說明天上午再給我送來，這不是搞笑嘛。”姑娘語氣中不滿的情緒明顯高漲了不少。

“你再去買一杯送來不就行了嗎？”年輕男性上下打量顧臣，表情和語氣都充滿不屑。

“是這樣的，我剛才跟這位女士解釋了，這個時間奶茶店已經打烊了，所以...”

“你們這些送外賣的，送不了就不要接這么多單啊，東西是你摔壞的吧，哪來這么多廢話！”

“真的很抱歉，要不然我把奶茶的錢微信轉給您，然后明天上午奶茶店開門了我再重新買一杯給您送來，這樣可以嗎？”顧臣急得滿臉通紅，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可以個P！老子不差你這幾塊錢！等著接差評吧你！”

“砰！！”隨著小伙子的怒吼，門被重重的關上了。顧臣呆愣在原地，臉上火辣辣的，可是心里卻像有千萬條冷風穿堂而過。

“你和一個送外賣的扯那么多干嘛！送個外賣都送不明白，還能干啥！”隔著一道門，愣在門外的顧臣分明還能聽到屋里兩人在數落著自己，不，應該說是羞辱自己。

顧臣心里五味雜塵，他想敲敲門，跟他們理論理論，可是又想不明白這門若是開了，能為自己辯駁點什么。

對，他顧臣，就是一個送外賣的，二十七歲一事無成，即使是在蕓蕓外賣員當中，他也不是做的好的那一個。

但是那又怎么樣？誰不想有個有錢的爹，或者有一顆絕頂聰明的腦袋，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就可以被隨意羞辱嗎？

想到這里，顧臣真想敲開門，哪怕只是不講理的和對方打一架，宣泄一下生活對自己的不公也好。只是打贏了又如何？他現在怕是連對方的醫藥費都賠不起。再或者，顧臣自嘲的想，就自己這副瘦小的身板，怕是要被別人打得住進醫院過個寒假，可憐自己連醫保都沒有。

胡思亂想的光景，過道里的聲控燈忽的滅了，周圍霎時陷入一片黑暗，倒是把顧臣拉回了現實的世界。

垂頭喪氣的下了樓，想起自己后面那即將超時的5個訂單，顧臣定了定神，扶起倒地的電瓶車重新上路了。

夜更深了，加量的北風吹在臉上還是像小刀一樣刺痛，但此時顧臣已經全然沒了感覺。

剛才那個小崽子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腦海里重復，昔日痛苦的過往也像看熱鬧的人群一樣轟的湊了過來。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去世的媽媽，想起他一輩子老實本分卻經常被人欺負的爹，想起自己十八歲的時候變成孤兒一個人來江海市辛苦求生活的日子。

自己明明在生活的捶打中早就變成了一根老油條，但在這種時刻卻也不自覺被眼淚模糊了雙眼。

這么痛苦的世界，要是能離開就好了。顧臣在心里忿忿的想。

下一個瞬間，他只覺得腦子嗡嗡響，視線突然轉向了天空，接著身邊出現了兩個人，其中一人輕輕拍打他的臉頰，焦急的重復著同一句話。可是顧臣此刻卻怎么也聽不清那人在說什么，他盯住那人的臉，怔了不知多久，最后終于聽到她在說：“小伙子，不要睡，堅持一會兒，你記得自己的名字嗎？意識清醒嗎？堅持住，我們現在送你去醫院！”

堅持住？去醫院？顧臣覺得自己整顆腦袋現在就像全速運轉的電腦主機，嗡嗡作響。他吃力的扭動這顆不太管用的腦袋環顧四周，有一臉驚愕的人群，一輛救護車，還有他那輛多災多難的電瓶車，在遠處已經碎成了一地渣。

“我...我...”顧臣拼命的想把舌頭捋直。

剛才那位拍打他臉頰的大姐俯下身湊到他臉前，聽到顧臣用微弱的聲音說：

“我...我...我可沒有醫保...”

說完這句話，伴隨著大姐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顧臣感覺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