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戶溜進客廳，蛻皮的桌腿周圍擺放著一些殘缺的玩偶，有些部位已經泛白。

鈴鈴鈴

隨著一陣鈴聲，桌面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經紀人三個字。

剛從浴室洗完澡的朗子安一邊揉搓頭發一邊接通電話。

“明天是你第一場魔術表演，記得把體檢流程做完。”

“哦好，那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對方直接將電話掛斷。

這種情況并不是頭一回，馬戲團出身的他自從被公司買過來就一直不受待見。一年過去沒有安排一次表演，只有很少的底薪，三餐靠著能量棒充饑，倒也不至于餓死。

直到最近公司才安排第一次魔術表演，為了來之不易的演出，他選擇了最危險也是吸引人的表演方式。

他會被關在保險箱內，帶上手銬墜入10米湖底，這期間不僅要抵擋住水面的壓力，還要掙脫手銬，打開保險箱。

朗子安穿戴好衣服，趕往醫院。體檢是自費，他平時積攢下來的錢已經全部投入其中。大部分體檢項目都已經走完，只剩最后一個項目。

心理咨詢。

新世紀，賽博朋克元素點綴著人們的日常生活，荒野被遺棄大多數人搬進高樓大廈，但任何時代都會有貧民窟。

剛走出垃圾成堆的街區一陣冷風襲來剮蹭著他瘦弱的臉龐，風里還夾雜著各種嗆鼻的臭味。

人行道的紅綠燈停留在紅色，他側過頭看見道路右側的大熒幕，上面時間顯示11∶54：59，下一秒數字滾動他邁開腳步，紅燈正好變綠。

對于別人來說可能只是巧合，反對朗子安來說這只是日常。

公交站牌前只有零星幾人，這時代大部分人都會選擇乘坐地鐵，價格5元，并不貴。

但總有一些窮人也拿不出來這個價格，只能選擇更便宜的公交，朗子安就是其中之一。

而這時跟他打電話的經紀人坐在皮質沙發上，晃動著手中的香檳。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頂男人從紅木辦公桌上拿起一張銀行卡走到他身邊。

“這是屬于你的那份。”

經紀人放下香檳看著劉老板。

“保險的手續都安排好了？”

劉老板不屑笑著，臉上的肥肉隨著胸口的起伏微微顫抖。

“這事我干了多少年了，你那個員工就是馬戲團從荒野帶來的，連居民證都是我給他辦的。”

“現在他應該接到你的通知，正在傻呵呵的幫我們抹除犯罪嫌疑。”

經紀人聽到傻呵呵三個字，感覺很有趣。

“我跟你說，他可不傻。當時我從馬戲團把他買過來老板娘非要加錢，說他特別聰明，不管學什么很快，就是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彎，情商太低。”

“要不是這個原因，我倒是愿意真的把他捧紅。”

“所以呢聰明有用嗎？被我們賣了替我們數錢，他的智商只能放在替我們數錢上。”

“這話說得沒錯！你說他會不會拿著自己的送命錢，開始幻想今后的生活？”

“很有可能，甚至拿著我們的錢替我們想辦法怎么花！哈哈哈！！！”

.....

郎子安穿過夾雜濃烈消毒水的走廊，冰冷座椅等待叫號的人群，走到一間灰色木門前，上面掛著嶄新的牌匾。

【心理咨詢室】

郎子安站在門外有些猶豫，他身體沒有問題，除了營養不良導致彎腰時，后背清晰可見的脊椎。

但是他心底里一直藏著一位朋友。自小時候進入馬戲團被打罵，甚至餓肚子，都是那位朋友一直給他鼓勵陪他玩耍。

與雙重人格不同的是，他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幻想，甚至明白對方就是自己。

但他知道不敲開這扇門那么自己就不能參加演出，這是經紀人給他定的死規矩。

咚咚咚

為了生活他妥協了。

屋內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

“請進”

郎子安打開門，看見一位穿著休閑襯衫的女孩坐在沙發，正狼吞虎咽的吃著手里的漢堡。

“你好，我今天預約了卞醫生。”

女孩拿著半截漢堡的手頓住了，用袖口匆忙的擦了擦嘴，趕緊起身。

“額...你好，我就是，只不過還在實習。”

卞笙煙示意郎子安坐下，自己則匆匆走向辦公桌，用電腦查詢名單以后，這才想起今天還有位病患。

郎子安看著對方慌張的模樣，盡量扯出笑容，在他印象里這樣會給接下來的交流添加一些潤滑劑。

“您有很多病人？”

卞笙煙有些尷尬，雙手來回打轉，咳咳巴巴解釋起來。

“這個病例是不能，恩....您應該明白的對吧。”

“所以我是您第一個病人？”

她笑著搖頭，自豪說道

“哈哈...當然不是！”

“第二？”

“不不不，怎么可能！”

“第三？”

她的笑容開始凝固起來。

結束療程，回到家的朗子安，一手提著卞笙煙開的藥物，另一只手打開燈。

白亮的燈光照射在黃色墻紙上顯得十分溫馨，屋內一只可愛的柴犬搖晃尾巴不斷親昵他的雙腿。

窗邊放置的花盆被溫暖包圍，翠綠的葉子襯托著鮮紅的花朵充滿生機。

他走向廚房從嶄新的冰箱里取出一碟蛋撻，還有一罐冰爽的啤酒，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

他將藥瓶拿出，本該獨處的房間突然響起一陣沙啞男聲。

“你確定要吃下去？你不怕我會消失？你能承擔一個人的孤獨？”

朗子安停頓一會，苦澀笑著，只有對這位朋友他才會多一些情緒波動。

“我應該可以適應，就像卞醫生說的，一切都不會太難。”

他拿起藥瓶，舉起對著燈光不斷審視著，一切都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么輕松。

左手死死的攥緊藥瓶，指關節開始泛白，瓶子兩側變得扁平，瓶蓋鼓起來。舉著藥瓶凝視了很久，右手小心翼翼的將蓋子取下。

倒出幾枚藥片一口吞服下去。聲音又出現在他的耳邊。

“再見。”

聲音越來越小，穿著滑稽小丑服的孩子也逐漸消失，僅剩一絲帶著笑意的臉還有左右揮舞的手臂，藥片滑進喉嚨帶著唾沫鉆進胃里。

視線開始模糊，腦袋昏昏沉沉，緩解過后的他，看著周圍的環境。

燈光不再明亮，房間不再溫暖，毛毯不再順滑，冰箱破舊，花盆布滿塵土，花朵早已枯萎，

就連愛笑的柴犬也壓根不存在，桌面的蛋撻恢復成難以下咽的能量棒，啤酒罐變成透明玻璃杯

此刻桌面填滿垃圾，還有他千瘡百口的心。

......

第二天，人群簇擁在湖邊，他們來見證新人魔術師的逃生表演。穿著紫色西裝的郎子安走到湖中跳板處，彎腰行禮向觀眾致意。

主持人帶著磁性的聲音將氛圍拉到極致。

“接下來，請欣賞郎子安先生的絕地逃生！讓我們期待他的表演！為他獻上掌聲！”

伴隨著臺下的掌聲，他鉆進陰暗的保險箱。

啪！

厚重的鐵箱墜入湖面卷起一陣浪花，在場觀眾的心臟隨著浪花開始加速跳躍起來。

保險箱內逐漸被湖水灌滿，郎子安解開手銬，準備開柜門的時候愣住了，鎖芯消失，這保險箱壓根就沒有鎖，關上就被鎖死！

嘗試幾次依舊沒辦法打開，冰冷的湖水已經到達脖頸，很快就能將他淹沒。

此刻他大腦瘋狂運轉，腦海不斷浮現之前的畫面，突然想到經紀人交代的那句話，必須做一套完整體檢。

他明白了，一切都是鋪墊好的計劃，就是讓自己“意外”身亡。

一股怒氣涌上心頭，

他不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

自己明明很小心的活著，還要被他人的惡意殘害！

湖水淹沒頭頂，他開始無力捶打周圍的鐵皮，在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昨夜消失的小丑出現。

“嘻嘻，看來你還是不能沒有我，不是嗎？”

原本小丑打扮的孩子現在已經變為大人，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甚至都穿著紫色西裝。

而地面的觀眾正在等待湖面的反應，時間慢慢過去，還有他們的耐心。

“嘿，就這？還新代魔術師？”

“這主辦方哪找來的煞筆。”

“這不逞能嘛，沒那個本事還敢玩這么大，活該！”

“哎，沒意思，沒意思，撤了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