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我的姑娘說我要走了。

她很不舍，清早就到村口的海棠樹那等我，拽著我的衣服，眼淚漣漣。

我扶著自行車，無奈說，算了吧，我等不到你，你也等不到我。

姑娘不說話，只仍是拽著我。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見無人才轉身把她抱住。我能感到她在我懷里輕輕顫抖著，她的每一聲哽咽好似都撞在我心上。

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呢？我看鄰村追求你的那小子人其實挺好的。

她拿她的拳頭打在我肩上。

我們這樣沉默了很久，我接著開口，我必須離開了。

我狠著心把她拉開，她又拽上我自行車的后座。我說別這樣，她反問我不走不行嗎，我再一次回答說我其他行李已經都托運出去了，事情沒法更改。她還要問她能和我一起走嗎？我沒讓她說完，中間不耐地打斷她說別瞎想那么多了。她默然站立，隨后松開了手，緩緩后退到海棠樹下，背過身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有所觸動，第一次見到她時姑娘也是站在這海棠樹下，轉過身來是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但此時我清楚的知道再轉過身的女孩定不會是笑靨如花的了。

我狠下心推著自行車走了。

我是被過繼的人家趕集時買來這個村子的，屆時我也不小，已經明白事理了，頭一回到了集市，我的親媽甚至還給我買了串糖，但似乎是一個轉身的時間我的手就被握在了繼父那粗糲做慣了農活的手里，沒見著原來的家了。

新家沒比原來好多少，但也好歹養活我一半的歲數。現在他們籌劃著讓我在城里做份工，錢再寄回家供他們才得的小兒子建房子。我牢牢被他們把控，可我能怎么樣呢，我的家就是他們，而他們是不會為我的。

姑娘確實在第一天就見到，她是鄉下少見的獨生女，我這買來的便宜兒子自然是讓被人家瞧不上。可后面不知怎樣竟看對了眼，我跟著隔壁去讀書的小孩識了字，可以正兒八經的背古文，喜讀書，她笑嘻嘻地叫我“先生”，我不好逾矩，只稱呼她姑娘。從最初那會彼此看一眼都要臉紅心跳，再到隱蔽的牽手和擁抱，最后結局就是被她爹娘知道，到養我的人家那大鬧了一場，我遭了頓打，她被勒令不能與我見面。現在就是我不得不離開這了。

她父母自然是為了她好，我定然是等不到她的，所以她也是定然等不到我了。

自行車在山路上騎不動，得出了山才有用些，我心里頭是認命般的毫無波瀾。我推著自行車費力往上爬，肋下的一處傷隱隱作痛。

沒想到姑娘跟著跑來了，我當即擺出一張臭臉，遠遠就對她喊道你又來干什么。

她氣喘吁吁地交給我一個紙包，沒讓我當場打開，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你還會愛我嗎？我很為難，她的眼睛直直看著我，我窩窩囊囊地說我不知道。她只是點點頭，又跑著回去了。

我在路邊坐下，拆開紙包，里頭裝了有一小截的海棠木。現在還不是開花的季節，樹枝上卻串有一個花苞，近了看才發現是紙做的假花，姑娘很會做海棠花，做的像極了。姑娘總是充滿幻想，想著讓冬天的海棠樹上也有花，我笑她，說把假花粘到樹上，姑娘反倒生氣了，說假花怎么可以到樹上去做真花呢？假花和樹是不合適的。也許就是這樣。

我打開那朵假花，姑娘會在花瓣里寫字，我看清里頭寫了：先生，你會勇敢的，對吧？姑娘的字并不算好看，但可以看得出書寫的人在努力將字寫得工整。

我無法給我的姑娘以承諾，我只能的是離開那海棠樹下，而花不在，會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