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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燈盞與黑霧

黑色的迷霧像翻滾著的濃稠墨汁,所過之處如驚濤駭浪、鐵水橫空,迷霧籠罩著這方世界,就像巨獸死死撕咬著獵物的脖子。

層層迷霧之下,團團黑霧之間,在萬籟俱寂的無聲中,竟屹立著一座破爛的農舍。殘梁斷瓦、斑駁黃墻,幾道微弱的白色火光從幾處半掩半破的窗戶中將將透出,這是迷霧中唯一能看到的可憐畫面,這座農舍似乎也要在不久后被迷霧吞噬。

農舍的一處房間中,江凡從昏迷中悠悠醒來,身下的硬木床板讓久躺的身體渾身疼痛。江凡有些疲憊地坐起,望著眼前唯一的光源,窗前的一臺燈盞,江凡有些發愣。

這燈盞通體渾黑,高約一寸,寬約二寸,如碗口大小。其燈臺處,無油無芯,但白色的火焰卻穩穩燃燒,似乎不被打擾便能永遠燃燒下去。

江凡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感覺自己可能有點眼花,可能是最近又近視了點吧,最近深夜電腦用的有點久了,身體也吃不消。

“電腦……”

江凡像被針刺了一下突然完全清醒了過來,電腦二字把他從當下所處的落后、破敗的環境中完全扯了出來,記憶中的瓷磚墻面、電腦書桌還有汽車鳴笛的背景噪聲全部涌現回來。

“這是哪?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江凡不安地看向四周,大聲詢問,但他的疑問顯然得不到答復了。

此時,絲絲霧氣從破爛的門縫中滲透進來,這些霧氣如惡獸的觸角,在尋覓著生命的蹤跡。霧氣形成一道道觸須的形狀,向江凡緩緩靠近。這些觸須似乎不敢大張旗鼓地在房間中穿行,霧氣緊貼著墻壁和地面,漸漸逼向江凡。

江凡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到這些霧氣。霧氣上散發的惡念太過濃郁,那是一種勢要吞噬生命的惡念,這種惡念讓未觸碰到這些霧氣的江凡都感受到針扎的刺痛,可想而知,一旦被這些霧氣纏上會有怎樣的后果。

江凡雖然心中感到慌張恐懼,但情緒的波動并不是很大,以此反應到行動上,他并沒有手忙腳亂。這并不是一種情緒上的缺陷,江凡也是一個正常人,這種情緒的死水般的平靜更像一種麻木,一種對人生每天都是重復度過且無希望的麻木。這種情緒上的死寂在他所處的社會非常普遍,江凡的麻木只是更加深入骨髓罷了。

江凡立刻就跑到了窗邊,硬闖霧氣無疑是條死路,他現在只能跳窗而逃。可當江凡來到半掩的窗戶旁邊時,窗外的場景幾乎令他絕望。

無邊無際的黑霧緊緊勒住了這間房屋,除了燈盞的火光再也見不到其他光亮,如果不是霧氣滾動,江凡恐怕會認為這是夜色太深而已。窗外的世界早已是一片死地,江凡身處的這間房似乎已是生靈最后的棲息之地。

江凡手扶著窗沿,身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順著墻壁坐倒在地。他不知自己為何會來到如此兇險之地,也不知當下的困境將要如何面對。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雖然可以讓他接受當下的離奇之景,但無法給予他破除困境的能力和勇氣。

房間中的觸須黑霧開始劇烈抖動起來,房間中的生命氣息像一頓饕餮大餐,黑霧似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一瞬間的停頓后,黑霧狂涌,像躍起的蛇群、像綻放捕獵的食人花,黑霧終于展現出了它狂暴的一面。

“臥槽!”

江凡驚恐地尖叫起來,正欲起身逃走,但小腿因恐懼像篩糠一樣地顫抖擺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霧卷挾而來。

就在此時,江凡身旁燈盞里的火光一下子猛漲起來,像在火堆中添加了燃油一般猛烈。耀眼的白色火光,瞬間就將撲騰而來的霧氣燒了個干凈,黑霧像遇到天敵一般畏懼地縮回了墻角。

江凡還未從劫后余生的驚駭中恢復過來,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塊白色的光幕,上面顯現著一些字跡。光幕散發著瑩瑩玉色,就像燈盞的白色火光一般,或者說,這就是燈盞所幻化出來的光幕。這種白色的光焰和光幕,完全給人一種同源的強烈聯系。

此時,江凡才猛然一驚,他之前竟未察覺到火焰呈現瑩白色的離奇之景,只覺這火光就應是瑩白色,自然無比。江凡雖然感覺怪異,但也只能接受這一事實。

可怕的黑霧,奇異的燈盞,這些離譜的事情對于生活在新時代的江凡來說,適應起來沒什么難度,信息的劇烈沖擊同樣使人對各種見聞能平靜以對。

瑩白色光幕上浮現著一行紅色文字,江凡定睛看去,光幕上呈現著四個大字,“破開迷霧”。這四個紅色文字宛如鮮血澆筑而成,似乎在向江凡傳遞一種急迫和危險的信息。

破開迷霧?

江凡有些傻眼,自己在迷霧面前完全就是口糧一樣的存在,哪有大包子能反抗男人的?

瑩白色光幕很快就消散了,在提醒江凡四個血字后,完全沒有下一步的指示。墻邊的黑霧在逐漸匯集,似乎是在等待時間,為最后一擊醞釀著力量。那些霧氣不斷從門縫滲入進來,不止如此,現在四面墻壁連接處的拐角都已經被霧氣所侵蝕,很快整面墻壁都要被霧氣淹沒。這間被白光防護的房屋已是強弩之末了。

江凡不想再等下去了,等這些霧氣匯集完畢,再次發動攻擊時,燈盞能不能擋住都是問題。既然燈盞通過光幕的方式提醒了自己,那說明沒有作為只會死路一條。

江凡準備拿起燈盞,從窗戶處逃出去,屋外雖然也是迷霧彌漫,但終究沒有太大的動靜。江凡只能默默祈禱,不是所有的黑霧都如同活物了,因為繼續待在房子里,很大可能是死路。

江凡看著窗外的深不見底的迷霧,心中有點發寒,身體有些忍不住顫抖。但身后已快完全占據墻壁的黑霧,正形成最直接的死亡威脅。

江凡不再猶豫,一把抓向了燈盞。

嘶——

啊——

一股火焰炙烤皮肉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便是江凡因劇烈疼痛而扯出的慘叫。

江凡痛得臉都快變形了,直接摔倒在地打起了滾,眼淚、鼻涕、口水甚至尿液都肆意流出,整個人像是拌在了白的、青的、黃的各種醬料里。

江凡從未想到過,那白色火焰壓根感覺不到溫度,但這燈盞在觸碰到之后卻是如此熾熱。江凡摸到燈盞的一瞬間,便感覺到身體里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灼燒著江凡每一寸肌肉、每一條神經、每一塊骨骼。盡管這種燃燒只持續了一瞬間,似乎火焰就被燈盞收回,但這也著實讓江凡咽下了巨大的苦頭。

江凡現在壓根控制不了身體的翻動,盡管身體的翻滾對灼燒感毫無作用。江凡現在完全失去了對周圍環境的感知,隨著他身體的翻滾,他很快就像一個保齡球一般,直直地滾進了黑霧里。

在江凡滾入黑霧的前一秒,燈盞綻放出瑩瑩白光,包裹住了江凡的身體并形成守衛,同時也緩解著江凡的疼痛。

白色光幕又一次出現在江凡的視線中,呈現著新的字跡。

“平凡的我們”

這字跡古樸蒼勁,一筆一畫工工整整,沒有多少美感,只有平實普通,但總感覺蘊藏著些許深意。

下一刻,江凡進入了霧中。

房間里,黑霧停止了涌動,燈盞的火光也恢復了正常。一切都看似平靜了下來,但這種平靜似乎是力量抗衡的結果。

……

青山腳下,翠林樹間,一處處軍營大帳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平整的石原上。大帳各處,均有“徐風”字樣的旗幟隨風飄動。

營地門口的校場處,三三兩兩地正站著、斜站著、歪站著各色男人,他們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商人,上有六十歲白須老漢,下有十四歲無須男娃。他們有的自愿前來,帶著保衛故土的滿腔熱血;也有人是被官府所迫,被拉入軍中補充兵力。

這些人不論現在是苦著臉、板著臉、垮著臉還是樂著臉,關于他們的戰爭傳奇故事早已開始書寫,等待著最后補上姓名的那一刻。

江凡現在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他原以為被黑霧吞噬就是死路一條,哪知在最后關頭,燈盞的火光給予了他一根救命的稻草。在黑霧恐怖的黑色流渦和燈盞柔韌的白色屏障中,江凡被卷入了一個新的世界里,一個沒有黑霧也沒有了燈盞的古代世界。他不知道是否是燈盞將他傳送離開,不確定這種難得的平靜是否會永久持續下去,但至少現在,他得救了。

江凡看向周圍或老或少的人群,有的穿著麻衣爛褲,有的身披光滑的綢鍛,有人兩手空空、看上去饑腸轆轆,也有人行囊沉重、手握家傳刀劍。

江凡面無表情地觀察完四周,看了看自身,身上漿洗的白衣青褲僅能蔽體,背上的包裹里只裝著換洗衣物和兩個沒吃完的饃饃。

校場前的高臺上,十幾人的侍衛軍擁簇著一位寬額方臉、古銅色皮膚的壯漢匆匆走上高臺。壯漢身穿黑色戎裝,帶銀色裝飾,穿戴簡單但不怒自威。

黑衣壯漢前行幾步,一發聲竟讓人感覺如面虎狼,有膽小之人聽到乍起的吼聲被嚇得呆坐在地。

“諸位,我是你們的方將軍,大家今后便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了。大家都很清楚此次來到軍營的目的,如今對面的肥蟲小兒肆意猖獗、殘忍暴虐,奪我之領土、屠我之民眾,我們身為男兒理應保家衛國。各位前來的都是勇士,但這還不夠,接下來的時日,我會讓你們蛻變為戰士。”

方將軍輕飄飄說完幾句話,就在侍衛軍的護送下匆匆離開。

江凡現在有點懵,他才降臨到這個世界,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他好像要去打仗了。他要拿起他從未碰過的閃爍著寒光的刀劍,要身披他從未承受過的鋼鐵重甲,與一群不相識的人去殺另一群不相識的人,最后的結局或是被埋深坑,或是被燒成灰燼。

“龍騰國現如今兵強馬壯、糧錢充盈,其勢如雷,來勢洶涌啊。”江凡身旁一位身穿麻衣但面容清秀的人發出一句感嘆,此人目光清明、眉宇修長,膚色白嫩、唇紅齒白,雖穿著粗布麻衣,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莊稼人。

“肥蟲小兒就是肥蟲小兒,什么龍騰國,嚇唬誰呢?”麻衣公子哥身旁,一個糙漢子拿著一把刀鞘生銹的長刀,大聲嘟囔著,撇了一眼麻衣公子,嫌棄地走開了。麻衣公子只是笑著搖頭,沒有絲毫惱怒。

江凡瞅準了機會,走到麻衣公子的身旁,行了一個蹩腳的禮節,扯出一個微笑,正欲發問:“這位公子……”

那麻衣公子看著江凡走來,瀟灑一揮手,“公子不敢當,只是鄉野里的不孝子弟罷了。鄙人姜浩然,兄臺是?”說罷微微彎腰,伸手示以禮。

江凡對這一套一套的話語和動作感到有些別扭,不過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似乎了解當下形勢的人,他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別扭放過這個機會。

“你叫我江凡就好。浩然兄,剛才聽你說,這龍騰國兵強馬壯、來勢洶洶,真個如此?”江凡急于了解如今的處境,他再不懂軍事也明白,這軍營可是個好進不好出的地方,了解敵我強弱事關生死。接下來要面對的,可是真正的戰場,沒人不怵。

還沒等姜浩然回話,旁地一位身穿青衣、手提重劍的老漢走了過來。此人面容只稍顯蒼老,黑發中夾雜著部分白發,臉上殘留著幾道疤痕,手中重劍隨著腳步時不時會點到地上,有一種力不可支之感。但老漢的眸子卻亮的嚇人,透露著一種堅定和勇氣,仿若全身精氣盡在這一雙眼里似的。

“肥蟲小兒的實力這次確實是遠勝之前,但我們徐風大國的實力也不是吹出來的,這可是以前的將士們一刀一劍殺出來的。”老漢鄭重地向江凡和姜浩然拱手,既是招呼,也是為貿然打斷談話賠禮。

“老漢趙嘉武,軍中同胞只以兄弟相稱,不講輩分,之前別人都叫我老趙。”

老趙這番話表露了很多意思,他是一位真正為這個國家灑過熱血、做出過犧牲的英雄,在他的觀念里,為這些擔心受怕但終將成為戰友的毛頭小子鼓鼓勁,是他應盡的責任。

江凡和姜浩然自然不會辜負這番好意,這些老人能從戰場中活下來,都會有壓箱底的本事,如果能學到個一鱗半爪,他們的生存幾率會大大增加。

三人邊聊邊走,都有自己的心思。姜浩然可是知道,一起去軍需處登記是有很大概率分配到同一個隊伍的。江凡雖然不知道其中竅門,但他也能從談話中獲取更多信息,這些信息對于一個現代人的生存是很關鍵的。

幾人在軍需處登記后,沒有意外,都被分配到了同一隊伍。軍中二十人為一個小隊伍,這二十人在之后的訓練中,會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地席,同洗一湖水。

江凡三人在營中轉了幾個彎,找到了與令牌上對應的“黃一”號帳篷。江凡走在前方,為二位大佬開路。沒辦法,一個是軍中老兵,一個可能是滿腹經綸的讀書人,江凡身上要肉沒肉,要腦沒腦,階層一下就劃出來了。

即使在這異世界中,那種處于下層的麻木感還是熟悉地涌了上來。

江凡掀開營帳門簾,頓時,一股十幾人的汗餿味滿面吹來,酸得江凡直咳嗽。姜浩然也是臉色劇變,但終究還是忍住沒有咳嗽,只是用衣袖死死捂住口鼻。老趙倒是沒什么反應,還淡淡安慰了兩人一句:“待久了就聞不到味了。”

帳中各色人物,皮膚白的黑的,年齡老的少的;各種行為,睡的、跑的、鬧的,整理打掃的、欺辱弱小的、躺著像死了媽的。

江凡看著這亂象,默默地整理著自己的被褥,不僅沒有絲毫被吵鬧的不爽利,反而愈發覺得內心平靜了。之前的黑霧籠罩著的世界,除了燈盞光芒所照耀的方寸之地,周圍全是致命性的迷霧。現在身處的古代世界,又將迎來死亡血腥的戰爭。

江凡對周圍事物的麻木感雖然深入骨髓,但也終究抵擋不住在死亡邊緣的反復試探。此刻,營帳中的喧鬧為江凡制造了一個可以隔絕一切的屏障,將悲痛、絕望和死亡通通驅除,只為他保留著靜謐和安詳。

一道身影向江凡緩緩靠近,江凡抬頭一看,竟發現這是個和尚。這和尚年齡比江凡都小,臉上稚氣未脫,眼神純潔無瑕。

“施主,我這有驅蚊水,我在廟里用時效果可靈驗了,你要試試嗎?”小和尚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的瓷壺,伸到江凡面前,瓷壺中隱隱有異香傳來,但仔細去聞時,這香味又消失無蹤了。

江凡的包裹里,東西可沒那么齊全,自然是感謝著笑納。通過一番交談得知,這小和尚是霧旭城外瓏春廟里的,法號無睿,官府需要兵丁,就連和尚也不放過,瓏春廟里的大小和尚全被“好言相勸”到了軍營。但江凡的關注點卻不是這個,他聽到霧旭城后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現在不想沾到一點和霧有關的東西。

一番收拾整理,認路認將,排列陣型,配置兵甲武器后,便是一頓量大但平淡的軍中晚餐。雖說算不得美味,但有肉有菜,待遇還行。

夕陽已落,天色漆黑。正當江凡以為今天便要休息結束時,一聲軍號突然響起,若平地驚雷,嗚聲沉重昂揚,震顫人心。

今天下午才普及過,軍中號角聲不會隨便響起,一旦響起,必有大戰。江凡有點不知所措,難道是敵人打過來了?不可能啊,這里可是徐風國的腹地。

“嘭——”

一鑼鼓敲起,軍中鐵則,三聲鑼鼓后,未形成隊列者殺無赦!高臺上,已有士兵拉滿弓弦,弓弦緊繃的噗嗤聲在四周響起,箭矢鋒利如芒,讓人脊后生寒。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迅速向著既定方位集合,雖然新兵眾多,但一個隊伍中老兵也是不少,老兵帶新兵,還是在三鑼鼓響起前整合完畢。

方將軍早已騎馬等候在高臺上,此刻的方將軍身披赤紅銀鱗鎧甲,手持白銳紅纓槍,腰別青銅寶劍,身后十二侍衛分左右后翼拱衛防守。

方將軍的大嗓門響了起來,仿佛將天上的黑云都震散了些,“將士們,你們都是有種的。今天才入營,整軍集合竟沒一人掉隊。這便是我徐風國的大好兒郎啊!”說道此處,方將軍的嗓音中竟有了悲痛嘆息的感覺。

“天殺的肥蟲小兒,幾天不見血就按耐不住殘暴的性子了。肥蟲小兒搶了我們的土地,吃著我們的糧食,睡著我們的婆娘。他們想見血,我們就讓他們的血流個干凈!”方將軍憤怒的聲音越吼越大,最后的呼喊幾乎要突破天際。

方將軍手中馬韁繩一揮,雙腳在馬鐙上一勾,戰馬人立而起,嘶吼連連。

方將軍調轉馬頭,揮起手中的長槍,又大吼一句:“全軍出發!”

龐大的軍隊分為前中后三個大隊,緩緩開撥,猶如一條蟒蛇出洞,壓迫逼人。

江凡跟著行軍隊伍出發了,心臟宛如打鼓般跳動,他現在都有點不相信,這就要出征了?白天到軍營,晚上就出征?他身上的鎧甲是上午穿上的,到現在還沒脫過,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脫下來了。手中的重劍,第一次出鞘和最后一次出鞘可能就在同一天。小和尚給的驅蚊水估計也沒機會再用了。

江凡有些魔怔了,陷入不知所云的各種念頭里。不止他一人如此,軍隊里的新兵除非是孑然一身來的,此時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絲毫不用懷疑,這些還沒經受淬煉的士兵們,看到可怖的戰爭場景時,一定會忍不住逃走。

軍隊翻過幾處緩坡,又繞過幾道丘陵。火把燃起,人頭攢動。

江凡的肩膀被身邊的人拍了拍,江凡轉頭看去,姜浩然正微笑地看著他,笑容顯得非常和藹可親,不像剛見面時深藏著高傲。

姜浩然向江凡靠了靠,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稍微揭開蓋子給江凡聞了聞。是酒!

江凡驚訝地看向姜浩然,眼神似乎在說,你怎么敢的?這里可是軍營。

姜浩然“嘿嘿”地笑了兩聲,江凡從未想過這位玉面書生還能這么笑。“江凡兄,我是文人嘛,文人哪有不飲酒的?我這可是上好的渡渡酒,一口下去,如渡彼岸。待會有機會,我請你喝一口。”

江凡很想說,作為新時代的好公民,他從不抽煙喝酒。但是,那渡渡酒聞起來讓他這種不懂酒的人都感到沉醉,江凡感覺可以破例一次。

經過姜浩然這么一個插曲,江凡的心情感覺平復了好多,這一刻他才發覺姜浩然的用意,看向姜浩然向其點頭示意。浩然兄只是笑笑,其實,他也需要做一些事讓自己的心情緩緩,找一個酒友就挺不錯。

江凡看向周圍,發現士兵都在三三兩兩交流著什么,大多是老兵和新兵或前輩和后輩的交流。兩邊的監軍對這種情況也未做出什么動作。新人進入戰場前都需要前輩的開導,更何況今天這種特殊情況。

有意思的是,江凡發現那小和尚竟然在幫助別人疏導壓力,純潔無瑕的眼睛和“阿彌陀佛”的佛性,讓不少士兵都隱隱聚在他身邊,聽聽他那些佛理。

大軍繼續向前開撥,行至半夜,月掛中天,周圍一片沉寂。前方是一處開闊平原,夜色下的平原像一匹綢緞,稀疏的榆樹椿樹仿佛是插在紙板上的紙片背景。

隨著軍隊的前行,隊伍火把上的火光逐漸揭開了夜幕的面紗。前方的隊伍不斷傳來驚呼和尖叫,然后是伍長的一聲呵斥。前方隊伍的火把有的不時會倒下去,引起軍隊的一陣騷動,但并沒有傳來敵襲的警告。

江凡有些不解,便去問了浩然兄。“還能如何,多半是碰見血了”,姜浩然話語輕松,但身體卻也緊繃了起來。

當軍隊深入后,江凡所處的中間隊伍也看到了浩然兄所說的“血的光景”。

前方略微起伏的地面上,像灑了一地的豆子般到處都是尸體,隨著軍隊的行進,江凡每一步都會踩在尸體上,有時是腳,有時是手。踩到尸體的肚子上時,就像踩到了雨天的泥地,只一腳便深陷進去,發出“噗呲噗呲”的怪異聲響,有時是骨骼斷裂的塑料摩擦聲。最堅硬的是頭骨,就像踩到木頭上。

江凡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頭腦中一陣眩暈,便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視線下移后,卻直接清晰地看到一個被立劈的頭顱,數不清的蛆蟲在左右腦子間爬進爬出。江凡被直接刺激得又嘔了出來,直到胃里吃進的東西一點不剩,也還是要嘔出胃酸來才感到舒服。

身邊的人大都一個狼狽樣,這里幾乎變成一個嘔吐的墳場。這片土地在承接了憤怒、絕望,無數的尸體和干涸的血液之后,還要再經受污穢物的撒潑和生靈的嫌棄,這是土地的悲哀。

只有那些老人和意志力強大的人,才能在這種場景中不動聲色,更有甚者,像老趙這樣的老兵,還有閑心觀察一下戰場的大致情況,雙方大致的死亡人數、戰爭的慘烈程度、是遭遇戰還是逃亡戰等等。

這處平原戰場或許是老天送給新兵最好的禮物了,什么是戰場?尸體像草一樣被堆積就是戰場。尸體與鮮血的淬煉才是士兵成長的最快速的方式,這次只是見證,他們很快便要親身體驗了。

大軍再次啟程了,整個軍隊的氣氛都肅穆了起來,除了行進的指令,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江凡和其他士兵一樣,心里都承受著一股莫名的壓力,這是在生與死中掙扎的壓迫力,是鮮血快速流動時的高度緊張感。

“前方小河湖處整軍——”

軍隊號令傳來,此時時間已經來到后半夜了,朦朧月色也已被黑云完全遮掩,四周黑漆漆的,除了火光照射之處,其他地方見不到一絲亮光。

“都將火把送給我們同袍,咱的木頭好,火燒得太旺了咧。”老趙的聲音在隊伍前頭傳了過來。江凡一行人只是聽令照做。

江凡一行小隊跟著老趙伍長,準備尋找歇息的地方,但老趙卻把一行人帶到偏離了營地的方向。江凡心有疑惑,但不準備詢問,聽令行事是士兵的責任,不過他還是做好了跑路的準備。其實他一直在尋找機會跑路,但是監軍的利箭可不是嚇唬人的。

隊伍中一位精瘦的莊稼漢不懂太多道理,對遠離大部隊的行為感到莫名的不安,于是便問起老趙,“老趙啊,這是在干啥,怎么盡往黑燈瞎火的地方走,被監軍發現是要掉腦袋的哇。”

老趙的話語有點冷硬,“你甭管,聽命令辦事就行,軍令如山懂嗎?”

那精瘦莊稼漢卻是癟了癟嘴,小聲嘀咕著,“還軍令如山,剛才不是說湖邊整軍了么,也沒見你軍令如山。”

莊稼漢的糙嗓子,小聲嘀咕也像在人耳邊說話。老趙聽了這句話后,當下翻臉,刀也不拔,只身一個猛撲,撂腳,鎖喉,制服一個漢子干凈利落。

老趙用臂膀卡住莊稼漢的脖子,在他耳邊威脅道,“你再敢說一句亂我軍心的話,我就送你上路。”說完,也沒等莊稼漢回應,就松開了手臂,并讓兩個人看著莊稼漢子。

老趙走在前方微微喘息,他已經老了,就連制服一個人都會有點疲累。他早已進入頤養天年的年紀,這次軍隊征召,他有功在身本可以不來,但他還是來了。他舍下了自己的妻子兒女,來看望自己以前軍中兄弟的靈魂了。

二十人的小隊彎了一圈,行進到駐扎地的側前方,這一處的蓬草長的又密又高,連連綿綿一大片。

忽地,前方草叢冒出一隊人來,接著后方和兩側都刷刷冒出幾伙人。刀盾長戟在前,弓箭在后。江凡一行人一下子就被包圍了起來。

前方一位士兵發問,“口令”。

在眾人成驚弓之鳥時,老趙不慌不忙,應出口令,“得令”。

“春風送暖”

“寒冬未過”

前方士兵作了一個手勢,四面的人全部退走隱蔽了起來。

老趙帶著一行人又往前行了一段距離,景象便突然開闊了起來。

江凡看見前方的一片草地,這里早已被挖空了,整理出一塊黃土上的臨時營地來,黃土地上還在不斷匯集著像江凡這一行人的隊伍。隊伍匯集后,默默排列起陣型,等待著出擊的命令。

老趙帶著江凡一行人補充到隊伍空余的地方,然后簡單作了一番解釋,“我收到密令,從駐地悄悄撤出,走到蓬草地便有人接應。”

不等江凡一眾人反應過來,老趙繼續說道,這一次語氣沉重,聲音肅穆,“待會肯定會有一次截殺戰,一定要跟緊了我,不要掉隊,否則自求多福。”

“殺人的時候抹脖子和砍腿就行,砍中后別管死活,直接找下一個。”

“戰場上人群分散后,就躺倒地上裝死。別一開戰就裝死,你會被踩死的。”

老趙的聲音急促但吐字清晰,他在眾人中間說完一些重要經驗后,便走到了隊伍前頭。之后舉起了手中的重劍,這是老趙的提醒,這把劍就是江凡等人的方向。

老趙手中的重劍劍身稍顯寬大,劍身長五尺有余。重劍嗜血,連劍鞘都為精鐵打造。劍柄呈青銀色,紋路呈現形似山川河流,透露著歷史的厚重感。最重要的劍身,老趙卻沒有將之展露出來。

江凡心里還有許多疑問,比如怎么一邊殺敵一邊注意老趙的位置,這有點找死的感覺。但老趙已走到隊伍最前列,顯然是不打算多說了。說多了意義并不大,許多技巧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傳授的。

蓬草營地中,隊伍都已經聚集完畢了,此時周圍靜的有點可怕。耳邊只有風聲和草葉搖擺聲,時而一聲鳥鳴也能把江凡嚇得一抖。前方地勢稍低處的駐扎地仍舊火光明亮,埋鍋造飯的景象和響動沒有停歇過,盡管現在大帳內只是一座空殼。

“殺!殺!殺!”

喊殺聲竟從身后傳來!

“后變前,前變后!”己方指揮,命令急促。

反應過來也沒用了,敵人直接識破計謀來了個將計就計,被捅了老菊了。

后方乍猛子燃起一排排火把,火光在黑夜里耀得人睜不開眼,火焰有多熾熱,江凡的內心便有多寒冷。

一排排火把全部被龍騰國的敵軍扔將過來,落在周圍的草地上,大部分都砸在了前方的隊伍里。有人身上當下就燃起了火焰,疼的哭爹喊娘,前方的隊伍一下便混亂了起來。

此時,敵人也已經殺到。一片混亂之下,前方的隊伍像被割麥子一樣,一茬一茬地倒下。火焰席卷到了尸首上,一下子燃燒得更猛更烈了。這樣下去,這處蓬草中的隊伍很快就要被收割個干凈。

火光映照在江凡的臉上,灼得有些燙人,這火焰宛若地獄之火,宣告著死亡的到來。

徐風國的軍隊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軍隊分為左右兩翼出發,繞過前方火焰燃燒的混亂之地,從兩側進行夾擊,就算是死,也必須咬下敵人一塊肉。

老趙拔出了手中的那把重劍,劍身鋒利發寒,如秋中露水,寒光潺潺。一經拔出,便自動散發出一股血氣,刺人口鼻、撥人神經。其他的制式刀劍在重劍面前,即便本身不是破銅爛鐵,但也會給人一種破銅爛鐵的感覺。

“此劍名為,寒露。”老趙向著前方的絞肉機戰場奔去,動作輕盈瀟灑,就像是,去往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隨著江凡不斷靠近戰場,似乎都能看到血氣漂浮彌漫在了空中,眼前是不斷噴涌的熱血,被斬飛的手臂、大腿和其他肢體。耳邊再也不能聽到什么其他的聲音,只有怒吼和哀嚎,以及刀劍刺入皮肉的刺啦聲和砍到骨頭的嘭嘭聲。

一瞬間,眼前斬過來一把寬刀,這把刀在江凡眼前不斷放大,似乎下一刻就會切進自己的臉龐。江凡身體瞬間僵硬了,想要反應什么卻什么也做不了。

“乒——”

眼前的刀被擊飛了,一個糙漢子一刀救了江凡一命,然后又是一刀,結束了手拿寬刀的敵人的生命。輕松的兩刀,一刀是生,一刀是死。

“發你娘的呆!”糙漢一聲喝罵后,又拿著那把刀鞘生銹的刀沖入了敵群。

江凡整個人終于回魂了過來,全身大汗淋漓,宛如從噩夢中驚醒。

此刻,眼前又出現了一個敵人,不過這個敵人剛剛拼殺過,拿劍的右胳膊都被斬掉了,那人看到江凡向自己看來,連忙彎腰用左手去拿地上的劍。

江凡看著眼前這個沒有武器的弱小敵人,之前被寬刀嚇得無法動彈以致差點死亡的怒火猛地竄了上來,江凡自己也怒吼一聲“殺”,便跑向斷手敵人,用盡全身力氣一刀劈了下去。敵人彎腰,正好露出了脖子,這一劍正中脖頸,斷頭殺。

江凡看著自己的“杰作”,先是呆愣,而后便有些高興地發傻。嘴里不自覺地嘟囔:“嘿!我殺了一個!”

江凡似乎從中獲得了某種巨大的信心,又開始物色起新的敵人來,準備來個梅開二度。

眼前左前方處,一陣陣明晃晃的劍芒極為耀眼,宛如秋水寒露,那是寒露劍。怪不得老趙說劍即是方向,即便周圍只有火光,寒露劍也像黑夜中的大燈泡一般閃亮。

江凡朝著老趙那邊奔跑過去,戰場上情況雜亂,但老趙所帶隊伍的周圍卻略顯空曠。寒露劍弒殺,但劍身鋒銳光滑,滴血不沾。寒露劍所殺之處,一劈一砍,俱是帶起一片血霧,劍身不染血,血花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寒露劍配合上老趙的武藝,這里絕對是一處敵軍的禁地。

“嘭——”

一把刀從后方朝江凡的脖頸砍來,但角度偏斜了一點,一刀直接斬在了江凡的頭盔上。江凡右耳發出嗡鳴,右臉頰處的頭盔直接被斬碎一塊,江凡的右臉直接變得血肉模糊起來。身后的一名敵方士兵在砍了江凡一刀后,又被徐風國的士兵找準機會抹了脖子。

“江凡兄,你怎么比我這個書生都還要慘啊?”一句笑罵在江凡耳里顯得有些模糊。江凡只能看到對面一位友軍士兵滿是血污的臉,以及大笑時展露的整齊的白牙。

江凡有些確信了,這應該是浩然兄沒錯了。讀書人的牙齒才會這么整齊、這么白凈。

姜浩然且戰且退,沒功夫再去管江凡了,只得大吼一句:“愣著作甚!起來跑啊!”說完,姜浩然向著寒露劍的方向跑了過去。

江凡用劍劃了自己手臂一刀,強逼自己清醒過來,也追著姜浩然跑去。

那里是由老趙頂在前方,其余人護著周邊的小型戰地,江凡所在的隊伍很多人都在其中。盡管每個人的身上都是各種紅的、黑的、黃的、白的污穢,但他們臉上都盡顯余力。老趙在正前方頂住了絕大部分壓力,寒露劍幾乎是一劍一人頭,即便沒有砍中要害,傷口也是深可見骨。

江凡加入戰團后,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渾水摸魚了。前方敵人最密集的區域由老趙抵御,江凡這些人只要護住周邊即可。周邊敵人被我方沖亂,大都分散開來,現在幾乎是江凡他們兩個打一個的局面,自然是輕松無比。

江凡在經歷了剛才的生死一瞬后,對眼下這種二打一似乎在殺雞宰羊的局面,更顯得沉穩平靜了許多。一劍刺拉下去,或是用力橫劈豎斬,敵人的鮮血便會飆出并伴隨著一聲慘叫。重復的殺伐讓江凡眼里只有血紅色,像一臺機器般麻木地抬手揮刀。

江凡不是一個戰士,他現在甚至算不上一個士兵,他充其量只是老趙的屠宰工具而已。老趙一出問題,他估計活不過1分鐘。普通的士兵本就是消耗品,真正能在戰場中馳騁的人,只有武藝高強的少數人和僥幸存活的幸運兒。

老趙也只是一個幸運兒,多次的戰爭經歷讓他有了生存的資本,立下大功后,被賞賜一把寒露劍,才真正開始成為戰爭利器。即使老趙重生再闖一遍原有的經歷,極大的可能是死在第一次上的戰場上。

但是,戰場就是戰場,形勢總會瞬息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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