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辦公桌上，電話機不合時宜的響起，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男人瞥了一眼，發現是秘書的內線電話后，便又把注意力快速移回了電腦屏幕，干凈修長的手指飛速在鍵盤上敲擊，一行字輸入完畢，才騰出手按下了免提。

吵鬧的鈴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溫柔好聽的女聲：“汪總，人事把篩選好的簡歷送過來了。”

秘書黃笉言簡意賅地匯報完就不再說話，靜等著電話那頭的男人做出指示，這是她跟隨男人多年摸索出的一套做事習慣，也是她能跟著這個脾氣古怪的上司這么久的原因。

男人轉了轉工作了一上午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手表，用他低沉的聲線隔空對著話機安排道：“直接送到三樓會議室，下午一點安排面試。”

“好的。”秘書黃笉干脆的答復后，男人便掛斷了電話，辦公室里重新歸于寧靜。

男人名叫汪塵，是一家從事對外貿易的知名上市公司老總，年僅28歲的他，在大學畢業后的五年里，就做出了如此成就，放在整個h市內，都是少有的青年才俊。

汪塵一臉厭煩地看著屏幕上的合同，又想起了那些日本人的嘴臉，終究還是沒忍住，暗罵了一句狗日的，狠狠地按滅了顯示器不想再看，雙手一推桌子，整個人靠倒在沙發上。

他閉上眼睛，用手揉著自己漲得要死的太陽穴，為了能和這幫日本人完成這筆巨額訂單，昨晚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清酒，還有那腥得難以下咽的日料，也硬著頭皮吃了不少，到現在嘴里還揮之不去的惡心，以至于早飯都沒吃的他，臨近中午都毫無食欲。

可心理上的抵觸戰勝不了生理上的需求，上學時就餓出的胃病，此時也像嫌他不夠狼狽似的發作起來。

但此時的汪塵實在是不想動彈，拉開抽屜拿出胃藥就水吃下后，就靠在沙發上打算休息一會兒，打算用睡眠來安撫自己的五臟廟，同時也緩解一下頭疼，好面對下午的工作。

難得的沒有被打擾，汪塵這一覺睡得很好，多年來因為工作而變得不穩定的生物鐘，也在12點45分的時候準時叫醒了他。

一向把守時奉為教條的汪塵，在距離1點的面試還有15分鐘的時候恢復了清醒，他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走到辦公室角落的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把頭發和西服整理好，才大步朝門口走去。

董事長門口的辦公桌前，秘書黃笉正在準備老板下午要用的資料，突然聽到了門后傳來的皮鞋踢踏聲，從容不迫地拿起了一摞早已整齊疊放的文件。

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那個新招的助理，剛畢業的小姑娘一上午什么事都沒干，還在忘我的對著手機擺弄自己的假睫毛，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

黃笉也沒有提醒她的意思，自己穩坐董事長秘書的位置多年，看著身邊的助理換了一茬又一茬，早就懶得提點這種花瓶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聲音雖不大，卻還是驚得小姑娘一激靈，慌忙地收起了手機假裝工作，不過卻已經被汪塵盡收眼底。

汪塵并沒有過多的理會小姑娘，而是直接來到已經起立站好的黃笉面前。

“財務和人事分別有個文件需要您簽字，市場部那邊也把這個月的業績報表和第三季度的報表送來了。”

黃笉把那摞文件倒轉遞給汪塵，汪塵直接一分為二，一邊低頭簽字一邊吩咐黃笉：“報表先放到我桌上。”

汪塵的字簽得很潦草，但是卻剛勁有力，字如其人一樣干練。

一身黑色衣服勾勒出他筆挺的身材，偏瘦的臉龐棱角分明，下頜骨微微突出，把脖子襯托得十分修長，冷峻的氣場把人拒之千里，卻又有著極度危險的吸引力。

小姑娘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老板，忍不住犯起了花癡。

確實，碰到如此年輕多金又帥氣的上司，對于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很難不在腦海里給自己安排一場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份。

可惜，他的老板簽完字后，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邁著大長腿徑直離開了。

坐電梯下到三樓，離一點還有5分鐘，會議室里人事部的兩個人已經等在那里了，見到汪塵后起身打了個招呼，就都坐到了面試官的位置上。

五分鐘后，面試正式開始。

汪塵這次要招的，是一個日文翻譯，以往公司的業務都在歐洲，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日本合作，之前幾次見面都是找的臨時翻譯，對接起來很不方便，他需要一個專職翻譯，協助自己的后續工作。

他其實很不喜歡日本，一開始也沒有產生合作意向，但在得知了對方的需求量之后，還是決定把個人喜惡放到一邊，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就是：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汪塵并不羞于承認自己是個金錢至上的人，對他來說，只要利益夠大，沒什么是不能放棄的。

如今精通日語的人才屬實不少，但在過硬的專業能力之上，汪塵更看重個人素質和職業操守，畢竟盯著這塊肥肉的同行不再少數，精明的日本人也不是把他作為了唯一選擇。

可面試了七八個人，汪塵沒一個滿意的，他甚至懷疑人事部根本沒有篩選就讓他來面試，以至于他開始遷怒于那些看不上眼的應試者，問題也是一個比一個刁鉆，搞得人事部陪同面試的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出。

又打發走了一個油嘴滑舌的花架子，人事部的兩個人面面相覷，一邊觀察著老板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通知下一個人進來。

“9號。”

等了一會兒沒人進來，也沒有回音，另一個人便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

“9號！”

還是沒有動靜。

這種情況在汪塵這里基本就可以直接淘汰了，汪塵一把拿起面前的9號面試者的簡歷，剛想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就看到了貼在右上角的，一個面容娟秀的女人的三寸證件照。

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他忍不住去看女孩的名字：蒙蒙。

這兩個字像晴天霹靂一樣擊中了他的某根神經，腦海深處被封存的記憶一點點被釋放。

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

汪塵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但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被情緒輕易左右的毛頭小子了，瞬間就平復了下來。

左邊的人事部同事見汪塵久久沒有反應，以為老板是被氣昏了頭，忙打圓場道：“我這就讓人通知她不用來了，直接叫下一個吧！”

那人剛要喊出10號，就被汪塵打斷了：“先繼續面試，她要是來了就把她排到最后一個。”

說著就把剛剛還要丟掉的簡歷展平，默默放到了最下面壓著。

人事部的兩個人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一臉錯愕的看著行為異常的老板，不過這個老板性格乖張也是眾所周知，只好聽命行事。

之后的面試汪塵已經全無興致，直接交給了人事部的兩個人主持，自己只是偶爾發表意見，沒再過多的參與，那兩個人雖不明白原因，但也因為汪塵態度的轉變松了一口氣。

隨著簡歷的一張張翻過，很快，那個屬于蒙蒙的褶皺簡歷重新映入眼簾。

汪塵看了一眼右邊的人，意思是在問他，這個遲到的面試者來沒來，后者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就通知外面把這個老板特殊對待的面試者叫進來。

會議室的門又一次被拉開，汪塵的目光立刻移了過去，這還是他頭一次對面試者如此關注。

那個叫做蒙蒙的女人謹慎的朝里面打量了一圈，看到三個面試官后微微頷首致意，她的臉上滿是愧疚，似乎是對自己遲到的事情感到抱歉。

從蒙蒙進門到坐下，汪塵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他在捕捉對方的反應。

他發現蒙蒙看到自己后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早就知道面試的是誰的公司，二是，她早就把自己忘的干干凈凈了！

這個狠心的女人，也不是做不到！

她的樣子和照片出入很大，應該不是近期拍的，是怕被自己認出了嗎？

不過和記憶中的感覺倒是大差不差。

成熟了，苗條了，也更漂亮了。

卡其色的風衣罩在身上，里面是一件白色襯衫，下身著一條黑色闊腿褲，挎包被端正的放在了兩腿之上，舉止落落大方。

和過去截然不同風格，也難怪，都過去多久了，久到他們都變了。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人事部的人以為還是由他倆主持，便習慣性的開始了提問。

蒙蒙剛要回答，就被汪塵及時叫停，他看了看身邊的二人，語氣冷淡地說道：“你們先走吧。”

二人一頭霧水，但他倆都是混跡職場多年的老油條了，結合之前的種種，也猜到老板和這個女人關系可能不一般，便不再多言，收拾好東西悻悻離去。

蒙蒙并沒有因為這小小的變故而變得緊張，看到兩位面試官離開，她略欠身子送別二人，齊肩的短發隨著身體的前傾而晃動，飄散卻不凌亂。

偌大的會議室里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即便雙方都面帶著不同含義的微笑相互注視著，卻還是能感覺到氣氛的凝重。

冷場了幾秒后，汪塵一改之前的正襟危坐，松開了自己的襯衫扣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日本人果然很注重禮節啊！怎么不好好在那邊待著，跑回國發展了？”

汪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第一句話就如此咄咄逼人。

蒙蒙卻依舊保持微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首先，我不是日本人，其次，您的這個問題是出于私人好奇，還是面試提問？如果是于私，我可以選擇不回答嗎？”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伶牙俐齒，不過邏輯性倒是強了不少。

“于公！我需要知道你在國內是否穩定！”

“那您大可放心，我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了。”

是啊！她一直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汪塵突然暴怒，猛地直起身子把雙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眼底也因為情緒的變化而充血泛紅。

他到底是控制不住了。

不過蒙蒙并沒有被嚇到，反而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看著汪塵，然后笑著回答：“面試，找工作，賺錢。”

又是答非所問。

能讓汪塵失控，又讓他吃癟的，也就只有面前的這個女人了。

“為什么遲到？”汪塵重新靠坐回去，強忍住怒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貴公司的面試向來都是如此風格嗎？”蒙蒙眉頭微皺，雖然是自己有錯在先，但對于原因，她并不想回答。

然而汪塵卻依舊不依不饒：“這個問題很重要！你面試的崗位，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需要隨時待命，我不希望你經常會為個人原因耽誤我的事情！”

汪塵的解釋有理有據，蒙蒙不得不做出正面回答。

“因為孩子轉學的手續問題，學校臨時要我過去一趟，但是您放心，已經解決好了，遲到的事情絕不會再出現！”

孩子？

看來只有他一個人死心眼，拖了這么多年，也該把婚事排上日程了。

蒙蒙的這個回答，讓原本有所期待的汪塵一下子泄了氣，至于期待的是什么，他不愿細想。

話說到此，他已經不想再進行下去了，隨便問了幾個專業方面的問題，蒙蒙也都對答如流，汪塵便草草結束了這次面試。

蒙蒙走后，空蕩蕩的會議室只剩下了汪塵一個人，他安靜的坐著，看著面前那張褶皺的簡歷出神。

時隔十年，他不是沒幻想過會再見面，只是怎么也想不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對于自己剛才的失態，汪塵感到有些后悔。

自己在介意什么？明明自己也早就開始新的生活，憑什么接受不了她也開始新的生活？

更何況已經過了十年之久，即便當年有多么的意難平，也都該放過彼此了。

問題是，這次是她來招惹他的！

想到此，汪塵還是做出了決定，他把那張褶皺的簡歷疊好，放進了自己的西服口袋，又拿起剩下的簡歷起身朝會議室門口走去，在路過角落處的廢紙簍時，伸手把那些簡歷統統扔了進去，然后開門離去。

電梯在頂樓停了下來，汪塵從里面走出來時，已經又恢復了那張毫無表情的冰塊臉。

董事長辦公室正對著電梯門，同時也對著秘書的辦公桌，黃笉第一時間就看到汪塵，一臉焦急的拿著公文包迎了上去。

“汪總，三點約好了和君衡的楊總見面，司機已經在等您了，這是材料。”

遇事不亂也是黃笉的優秀品質之一，即便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她也只是盡可能的幫汪塵節省時間，催促永遠是她最后的選擇。

汪塵并沒有接過黃笉遞過來的公文包，他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對緊跟著他的黃笉吩咐道：“先推掉吧。”

“好的。”

黃笉一口答應，但那只是習慣養成的機械性的回答，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汪塵已經進到了辦公室里。

推掉？他竟然說推掉！

自己跟了這個年輕老板四年，這還是頭一次幫他推掉已經定好的行程，哪怕是前年他高燒39度，哪怕是去年他胃疼的直不起腰，都沒說過推掉！

今天這是怎么了？

還沒等她想明白，辦公室的門又開了，汪塵已經換上了便裝重新走了出來。

他來到還愣在門口的黃笉面前，把一疊文件交給她，又對她囑咐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今天不回來了，業績報表給陳副總送去，下午市場部的會讓他主持，其他的事也都幫我往后安排，你們到點就自己下班。”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還在對著電腦一臉認真的助理小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對黃笉加了一句：“對了，讓她明天不用來了，另外……”

汪塵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黃笉，“把這個送到人事那里。”

安排完一切，汪塵便轉身匆匆離去。

他剛才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足以讓身處這個安靜的頂樓里的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助理小姑娘顯然是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雙手也不再裝模作樣的在鍵盤上敲打，她甚至都來不及為自己辯解，就已經看不到這個曾經的老板的背影了。

黃笉對于老板的這個罷免決定倒是并不意外，從這個小姑娘來的第一天，她就已經預見到了，只不過沒想到會這么快。

她好奇地看著老板最后遞給自己的褶皺紙張，但遂即就撲滅了自己的好奇心，只要是老板沒說讓她看的東西，她從不會僭越半分。

電梯一直降到了負二層，潮濕陰冷的地下停車場散發的霉味讓汪塵很不舒服。

七拐八繞的找到了他的車，司機正靠在車門旁抽煙，見到老板走來慌忙地丟掉了煙頭踩滅。

汪塵自己也是抽煙的人，所以并沒有指責司機的行為，只是他讓司機回去自己開車的舉動，卻讓司機誤以為自己要丟了飯碗。

下午三點的h市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等紅燈的間隙，汪塵看著人行道上或匆匆忙忙，或閑閑散散走過的人。

在這樣一個千萬人口的城市里，兩個人偶遇的概率有多低，可以說無限接近于零了。

如果不是巧合，那目的是什么？

難道真的如她所說，工作賺錢？她還當自己是白癡不成！

無所謂，既然她要玩，那就奉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