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林棲正在給新買的綠蘿澆水。水滴順著葉片滑落，在玻璃桌面上碎成星星。快遞通知顯示有份文件寄到公司前臺，寄件人處赫然寫著“青川中學“。

電梯數字跳到17層時，她聞到了梔子花的香氣。這種味道總讓她想起高三走廊盡頭那扇永遠敞開的辦公室門，想起白襯衫袖口沾著的粉筆灰。拆開文件袋的手指有些發抖，燙金請柬滑落出來，在陽光下折射出細小的光斑。

“顧淮老師與蘇漾女士婚禮邀請函“幾個字像夏日驟雨，打得她眼眶發酸。請柬邊緣的暗紋是青川中學的校徽，那只振翅欲飛的白鶴讓她想起十年前同樣的午后。

那是高二開學第一天，她抱著新教材往教室跑，在拐角撞進帶著薄荷氣息的懷抱。實驗報告紙雪花般飄落，她蹲下去撿時看見黑色西褲下露出的一截灰色棉襪，襪口繡著小小的船錨。

“同學，你的有機化學課本拿反了。“

帶笑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她抬頭看見年輕教師微彎的眼睛。走廊的陽光斜切在他肩頭，將他分成光與暗的兩半。他胸前的教師銘牌有些歪，上面寫著“顧淮“。

那天夜里她在筆記本上畫滿船錨圖案，鉛筆芯斷了好幾次。后來才知道那是顧老師帶的最后一屆畢業班送的禮物，三十雙棉襪，每雙都繡著不同的圖案。

“林小姐？“前臺姑娘遞來紙巾時才驚覺自己在流淚，睫毛膏暈染在請柬的白鶴翅膀上，像一團陰云。手機日歷顯示教師節，顧淮的微信頭像還是那艘帆船，十年未變。

化學實驗室，她記得那天顧淮挽起襯衫袖子調試分液漏斗，腕骨凸起的弧度像座小小的拱橋。突然炸裂的試管讓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只有她沖上去抓住他的手查看傷勢。

“老師要不要去醫院？“她聲音發抖，指尖觸到他掌心的繭，是常年握粉筆留下的，他抽回手時袖口掠過她鼻尖，是海鹽與雪松的味道。

后來她總在課間溜去辦公室送枇杷露，說父親在藥廠工作家里很多。其實那些玻璃瓶是她用早餐錢買的，藏在書包最里層，貼著記滿心事的活頁紙。有次撞見他在批改作業，鋼筆尖在“林棲“兩個字上停留太久，洇開一小片墨跡。

暴雨天的記憶最清晰。晚自習后被困在教學樓，他撐傘說要送她去公交站。雨簾將世界隔成混沌的繭，傘骨接縫處漏下的雨滴鉆進她校服領口。經過便利店時他買來熱奶茶，紙杯上騰起的水汽模糊了鏡片。

“老師知道嗎？“畢業典禮那天她攥著錄取通知書躲在器材室，聽見門外傳來教導主任的聲音，“轉去私立高中手續都辦好了？“顧淮的聲音模模糊糊：“下學期就去。“

她沒來得及送出的鋼筆在抽屜里躺了十年。此刻咖啡店門鈴叮咚作響，穿深灰毛衣的男人推門而入，無名指上的婚戒在陽光下閃了一下。林棲握緊包里那個天鵝絨盒子，突然發現歲月早已將心事釀成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