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聲！

黑發少年從比武臺上猛然摔出。

就在快要狠狠砸在堅硬的碎石子地面時，他使出全部力量扭動身軀，保持平衡，勉強先讓雙腳落地，沒有狼狽滾翻。

這是個很精彩的降落動作，甚至看上去有些優雅，不是隨便找個粗人就能做到的。

可惜，這里是夜家的訓練場，比武失敗并非是件好事。

特別是對手還很稚嫩，管你的基礎有多么扎實，輸了就是弱者，輸給一個新來的小子更是廢物。

“易。”站在臺上的矮個子，得意地笑著，譏諷道：“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沒辦法，誰叫我是天才，而你實在垃圾。”

周圍數十名身穿制式勁裝的男女，以及他們身邊的仆從，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眼中皆是不屑、鄙夷之色，還有幸災樂禍。

“夜易，你到底怎么回事？平時進步緩慢也就罷了，連個剛突破脈門的一星學徒都打不過！”比武臺旁邊，赤著上身，擁有大塊肌肉的光頭漢子，皺眉喝道。

少年雙目緊閉，表情很難看，聞聲后輕輕睜開雙眼，感受到光亮，接著竟是松了口氣。

心中暗自慶幸道：“還好還好，只是短暫的失明，如果長久看不見，淪為瞎子，我也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剛才之所以輸給個新人。

主要原因就是突然視線模糊，看不清對方的出拳。其次的原因是戰斗之中，終于摸到了打通第二道脈門的關鍵，不適合繼續留在臺上激戰。

“舊傷發作，下次不會了。”夜易沒有理會那些嘲諷他的同族。

只是對著光頭漢子說道，此人是正式武者，比普通學徒強大數倍，負責培養夜家的年輕子弟。

“又是舊傷？”漢子神色稍緩，說道：“我知道你私下偷偷訓練，但記住千萬不要過度，否則沒有足夠的補品，會透支生命，結果得不償失。”

“今天就不要繼續訓練，回家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上午再來。”

“明白，我這就回去。”夜易點點頭，暗中卻是無奈苦笑：透支生命？已經透支至少半年了，內傷越發嚴重，不然也不會影響到視力。

這很瘋狂，完全是作死的節奏，但必須這樣做。

他的家庭在夜家情況特殊，父親從小不被祖父認同，在外干了半輩子的苦活，直到他十歲打通第一道脈門，加上相貌和老祖宗頗為相似，一家四口才得以重新回到夜府。

但父親依然沒有地位，只有憑他一星學徒的身份，每月領取十枚金幣生活著。

十枚金幣，對于普通家庭是筆巨款，可對一名準武者而言，不多也不少，剛夠訓練需要的補品。

而他的資質較差，按照正常訓練量，會遠遠被同齡族人甩開，十六歲都不可能突破第二道脈門，成為二星學徒，二十五歲前無法成為三星學徒，夜家就會取消每個月的例錢。

到時候，他們這家子又會被逐出，父母又得累死累活。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從十四歲這年開始兩倍訓練量，雖然因為缺少補品滋養，內傷愈來愈多，發作起來越發痛苦，但他毫不后悔。

畢竟，有付出就會有收獲，他已經快要突破瓶頸，相信三個月內必然打通休門，成為二星學徒，在夜家的身份提升，待遇也會相應提升。

金幣增多，自然可以用來治病。

也許最終他會少活數十年，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也就值了。

“客兒，我們走吧。”

夜易看了眼身旁穿著灰裙的女孩，這是家族為他配備的仆從，與他年齡一樣，不是很喜歡說話，存在感微弱。

好在比較乖巧聽話，是個省心的女仆。

“嗯？你想自己留下？”夜易忽然愣了愣，因為往常懂事的客兒，今天突然變得反常，低頭沉默不語，神色十分掙扎，似乎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少爺，不，你不再是我的主人！”

灰裙女孩抬起頭，語氣決然道：“你曾經說過一句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答應成為夜劍虎的仆從。”

“劍虎他剛才僥幸贏了我，你馬上就投懷送抱，還是在這么多人面前。”夜易怒極反笑，冷聲道：“呵呵，真是有意思啊，四年多的感情就換來這樣的羞辱？”

女孩張口結舌，俏臉滿是慌張之色，看向比武臺上的矮個子男孩。

“廢物，勸你還是放過客兒吧，她這樣的美女跟著你，等于鮮花插在牛糞上，只有跟隨我這樣的天才，才是最好的選擇。”

夜劍虎嘲笑著威脅道：“當然，就算你現在拒絕，我也會請我哥干預，那時你連找個老媽子替代都會很難。”

“不用那么麻煩，一個讓主子出丑的賤人而已，誰會真的需要她呢？”夜易搖了搖頭，獨自離開訓練場，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仆從背叛，理由是水往低處流，嫌棄主人沒有前途。這件事絕對會在半天之內傳遍夜府，明天這個時候，整個黑石鎮的男女老少都會知道。

他夜易，將會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方圓千里最大的笑話。

“可惡！如果我能夠恢復健康，什么狗屁天才！就是個欠揍的熊孩子！”

……

離開家族訓練場。

夜易沒有直接返回住所，他先去雜務閣領取這個月的例錢。

想要不被羞辱，只有一個辦法，那自然是變強，而突破脈門，須要施展武技《活血拳》，這是四靈國每個武者都練過的黑鐵武技。

《活血拳》很簡單，卻是學習所有復雜武技的重要基礎。

并且，連續不斷的施展，可令血氣持續活躍，更容易打通阻塞的脈門，令肉身強度大幅提升。

但這個基礎武技有個很大的弱點：連續施展超過五次之后，增加的次數越多，對身體的損傷也就越發嚴重。

通常一星學徒每天最多施展十次《活血拳》，還是在食用補品的前提下。

夜易所謂的兩倍訓練量，便是每日施展二十次！

別說十枚金幣的補品不夠恢復，就是再增加一倍，二十枚金幣都夠嗆。關鍵是，太辛苦太折磨了，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缺金幣，也絕對不會像他這樣瘋狂。

“居然推出了新家規！”夜易從雜務閣走出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

原本計劃拿著十枚金幣去丹藥閣，可家族為刺激吊車尾，突然宣布三年沒有突破的子弟，例錢減半，五年還沒有突破，再次減半。

他四年時間未打通第二道脈門，十枚金幣減半，只領到了五枚。

“看來突破休門之前，只能給家里一枚金幣的生活費了。”夜易感覺很難受，雪上加霜，頓時失去心情購買補品。

……

夜家是黑石鎮三大家族之一。

府邸占地極廣，像個豪華村莊，養著數千族人上萬仆從。

他憑借一星學徒的身份，除了配備兩名女仆，還有個小四合院，空地勉強可以施展簡單武技，算是個還湊合的居所。

院子里邊，有個花裙女童正在逗弄小鳥，聽見響動聲，頓時抬起頭來，粉嫩的臉蛋上，兩個大眼睛充滿喜悅，興奮地叫道：

“哥，你居然中午回來，太好了！客兒姐姐呢？她怎么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夜花，我們暫時只剩一個仆從，不過沒關系，等我成為二星學徒，會給你找更多小伙伴。”夜易微微笑道，這個妹妹年紀還小，馬上六歲，正是貪玩的時候。

“之前救治的那只烏鴉？已經痊愈，怎么還拿繩子拴著腿？”

他看見地上的烏黑小鳥，不禁眉頭皺起，沉聲說道：“你看見我身上的衣服了嗎，下擺有一只烏鴉圖案。鴉，是我們夜家的圖騰，應該放它自由。”

“我怕小黑飛走以后，再也不愿回來，所以才……”夜花低頭看著腳尖，有點不情愿的說道：“好吧，我知道錯了，這就解開繩子。”

片刻后，女童驚喜的喊道：“小黑它又回來了！哈哈，原來它也不舍得我啊。”

“應該是吧。”夜易也感到驚訝，驚嘆道。沒想到妹妹救治的烏鴉會如此忠誠，仿佛開了靈智似的，并非普通的鳥類。

炷香時間之后。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午飯，由于過夏至節，主食是香噴噴的涼面。

“客兒那丫頭，其實還不錯，你盡量不要怪她。”皮膚粗糙，兩鬢斑白，面相卻很和善的中年男子說道。

“有些人，你對她好，她不一定會領情，反而恩將仇報。”旁邊，體態略胖的婦人搖頭，嘆道：“當年不是咱家小子，她能留在夜家？”

夜易默默聽著父母的嘮叨，沒有多說什么，他現在的內傷開始影響視力，每月的例錢減半，沖擊第二脈門才是重中之重，哪有心情記恨別人。

“還不如我的小黑呢。”夜花聽著大人講話，很快明白是女仆背叛了他的哥哥，嘟著小嘴哼哼道。

“確實，很多時候，動物比人更加可靠。”夜易輕輕撫摸女童的腦袋，笑著說道：“對了，明天是你的生日，需要什么禮物？哥哥下午給你準備。”

“咦？我又要過生日了？”夜花顯然從沒記過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她想起別人家的孩子都在吃丹藥，隨即開心的說道：“我想要一顆開門丹，他們五歲就在吃了，我還沒有嘗過呢。”

夜易聞言一怔。

開門丹，是啊，妹妹逐漸長大，也該為打通開門做準備了。

每個人體內都有八道脈門：分別是開門、休門、生門、杜門、景門、傷門、驚門、死門。武道之路，其實就是爭取將這八門全部打通。

突破開門為一星學徒，突破休門為二星學徒，突破生門為三星學徒。

突破杜門為初級武者，突破景門為高級武者。

突破傷門為武師，突破驚門為大武師，突破死門為封號武師。傳說封號武師，便可追求長生之路。

其中打通第一道脈門開門，相對而言最簡單，但也最困難。

因為多數人不具有修煉武道的資質，或者很差很差，必須十歲前服用大量開門丹，改善資質。

夜易的父親就是武道血脈不純，小時候沒有食用丹藥，導致無法成為武者學徒，而他的母親更是純粹的普通人。

兄妹二人相比其他夜家族人，只有可憐的四分之一武道血脈，他是運氣極好，才在沒有開門丹的情況下，誤打誤撞突破開門，成為一星學徒。

但夜花會有同樣的運氣嗎？不太好說。想要百分百踏入武道，必須依靠丹藥強化資質。

可是開門丹比最差的補品還要貴，單顆需要三枚金幣，嘗過之后就得長期服用，是筆極大的開支。

“小花。”胖婦人注意到少年神色難堪，連對著女兒呵斥道：“服用丹藥，再過兩年也不遲，吃得太早，純屬浪費金幣！”

“母親，我知道錯了。”

夜花感覺屋里氣氛有些不對，很是害怕，眼睛濕潤的委屈道。

“不，妹妹說的對。”夜易暗暗嘆氣，向著父母搖了搖頭，對花裙女童微笑道：“放心吧，區區開門丹，哥會想辦法搞定的。”

……

用過午飯之后。

夜易懷著復雜的心情離開小院，走向了夜府的丹藥閣。

“購買開門丹，那剩余的金幣完全不夠訓練，三個月也不能突破休門，以我目前的身體狀況，一年以后就徹底毀了。”

他很想給妹妹買一顆開門丹，當做生日禮物，但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

買或者不買，這是個無比糾結的問題。

“如果我能早點打通第二道脈門，成為二星學徒就好了，當月可以額外領取一次例錢。有什么辦法兩天之內突破？”

夜易忽然眼睛一亮，心里有了個極為大膽，瘋狂的想法：

“三倍訓練量怎么樣？連續施展三十次活血拳，那休門的瓶頸應該有很大機會突破。只是傷上加傷，我也有不小的生命危險……”

在閣樓門口躊躇了足有半個時辰。

夜易深吸了口氣，雙拳緊握，眼中充滿決絕之色，終究選擇了拼命一回，不僅是為了妹妹，也是為了自己。

武道之路，越是后邊，越是難走，據說最后一道脈門死門，沖擊失敗便必死無疑。

資質既然較差，那么想讓家里過上好日子，想要成為正式武者，武師！

貪生怕死怎么可以？要有一顆無所畏懼之心，勇往直前之心，方能有一絲機會逆襲而上，甚至站在世間巔峰俯視萬物！

從丹藥閣出來的時候。

夜易身上的金幣全部用光，他只買了一顆丹藥，不是開門丹，而是活血丹，價值剛好四枚金幣。

這是施展活血拳的輔助丹藥，可以減輕多次練拳造成的內傷。

因為太貴，連很多二星學徒都不舍得購買。

他為了天黑前打通休門，將要施展三十次活血拳，玩命的時刻自然不會吝嗇。

……

下午，距離日落還有兩個多時辰。

趁著家人和仆從出門逛街，購買慶祝生日的食材未歸。

少年站在小院空地上，神色格外認真。

他把手中散發著淡淡腥氣的紅丸，小心送入嘴中，片刻后覺得身體發熱，溫暖舒服。

“不愧是價值四金的活血丹，內傷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雖然效果短暫，但施展三十次活血拳也會好受許多。”

夜易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連續施展活血拳，次數越多，傷害越大，能有較好的身體狀況，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多了幾分。

他不敢浪費藥效，連忙雙手舞動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

“第二十二次！”夜易眉頭微皺，沒有想到，僅比以往的訓練量多了兩次，就感覺壓力倍增，并且內傷全面發作。

他咬牙堅持，可第二十三次時，身體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冷汗淋漓。

第二十四次的時候，更是一口鮮血噴出，臉色從蒼白變為慘白，似乎隨時都會噗通跌倒在地。

“我已經無路可退，必須成功啊！”

夜易在施展第二十五次活血拳后，視線、意識就變得模糊起來，若非心中的執念，早已忍受不住劇痛折磨，昏死過去。

“第二十六次。”

“第二十七次。”

“堅持，還差最后兩次。”

此刻，若是有人出現在小四合院，定然眼睛瞪大，難以置信，因為練拳少年的黑色勁裝，已經被鮮血染紅，成為暗紅色的血衣！

“第三十次！”

夜易猛然清醒過來，可是隨即失望到極點，怒聲吼道：“怎么會這樣？三倍訓練量達成，休門的瓶頸竟然還沒突破，還差一絲絲……”

他重重倒在血泊之中，仰天放聲狂笑，很快就被鮮血嗆得痛苦咳嗽。

置之死地而后生，結果還是沒有打通第二道脈門。

老天竟是如此不公！

夜易傷上加傷，由于缺少計劃中突破休門帶來的肉身強化，生命力流逝飛快，不出意外，盞茶時間之內必會死亡。

“不！我絕對不會認輸！三十次不行，就三十一次，三十二次！”

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執念實在太強。

最終，夜易掙扎著爬起。

他的身軀搖搖晃晃，第三十一次活血拳打得如同抽筋，慘不忍睹，一套黑鐵武技，沒有施展完整，便再度摔倒在地。

這回他連意識都沒有了，雙眼緊閉，徹底陷入昏死。

“呀——呀——”

忽然，院中樹上的那只烏鴉降落在少年身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仿佛象征死神來臨的哀嚎。

接著瘋狂一幕出現，烏鴉不知為何，母雞吃米似的，尖銳的喙瘋狂地叩擊著血衣，還有少年胸部的血肉。

幸好時間長了，看得出小黑沒有吃肉，而是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救人，類似藥師針灸按摩。

幸運的是，還真的有用。

夜易距離打通休門只差一絲絲，在小黑的幫助下，這一絲瓶頸恰好突破，他終于打通了休門，成為二星學徒。

不過可惜的是，他的傷勢已經太重，自動止血之后，依然難以蘇醒。

“噗嗤！”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又發生了！

夜易的額頭突然裂開，沒有噴出鮮血，就像有只豎眼在緩慢地睜開，散發著一種冰冷氣息，詭異至極。

“呀。”

小黑興奮地沖天而起，在半空中飛舞，很快周圍的烏鴉都跟隨在小黑身后，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黑壓壓一大片。

如同百鳥進行膜拜君王之禮！

緊接著天空也烏云密布，雷聲轟鳴，天色迅速黯淡起來。

今天過夏至節，本該是白晝最長的一天。

可是，黑石鎮附近卻提前兩個時辰夜幕降臨……這一刻無數人都震驚、呆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