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的梁京城幽靜寧謐，御街上出現(xiàn)稠密清脆的馬蹄聲，一人一馬在黑夜中疾行。兩側(cè)的商鋪酒肆也不如在白日里熱鬧，只有少數(shù)幾人在用夜宵。

聽到馬蹄聲也不多覺驚奇，一人搖搖頭，嘆道：“這是這月的第六次了罷，這場仗弄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打完，我聽說官家又罷了好幾個官。”

另一人也點頭稱是，附和說：“我聽說這次就連官家平日里最喜歡的一個官也被罷了，連幾位相公都是惴惴不安，生怕牽連到自己。”

宏亮的馬蹄聲逐漸遠去，驛卒在一刻鐘后才隱約看清浮現(xiàn)在冷月映照下皇城，琉璃金頂上似欲飛騰的蟠龍，朱紅墻門緊閉下燈影搖曳跳動。

“開宮門！加急戰(zhàn)報！快開宮門！”

驛卒翻身下馬將戰(zhàn)報遞給守宮門的內(nèi)侍，內(nèi)侍也一刻都不敢耽擱，提燈飛奔直達崇政殿。

彼時殿外任入內(nèi)內(nèi)侍省副都知孔慶云表情沉重，正踱步徘徊嘆氣如何勸說殿內(nèi)的大寧天子早些歇息。

忽聞有內(nèi)侍疾步奔赴，至他面前奉上戰(zhàn)報。

內(nèi)侍大口喘氣，道：“加急戰(zhàn)報，請官家查看。”

說罷，孔慶云掩映驚異，拿過戰(zhàn)報轉(zhuǎn)身入殿呈送至肅然危坐的天子眼前。

天子眼底盡是疲憊和不安，緩緩拿起戰(zhàn)報細閱。

半晌后，他從御座上騰地站起。多日里的憂慮和委頓頃刻蕩然無余，神色忻悅。

“慶云，你即刻到翰林院讓伏礽擬旨，速召澤州節(jié)度使顧休淵進京。”

孔慶云見天子面露喜色，明了急報中的內(nèi)容，拜禮后退出崇政殿。

此刻天空早已泛起魚肚白，群臣涌入禁中。天子梳洗一番后，乘轎輦至紫宸殿上朝。

皇城入承慶門后，東西有左、右宣明門及兩廊，正北在皇城正中的便為紫宸殿。九間開的紫宸殿前東西各有六十間的長廊，紫宸殿左右?guī)|、西挾殿各五間。

紫宸殿之北的宣室殿，是今上視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會、郊廟典禮完成時的受賀及接見使臣便在此舉行。大殿西側(cè)的崇政殿，是今上每日聽政的地方。

紫宸殿與宣室殿之中的含德殿，是今上上朝和退朝后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含德殿中還置有嘉德殿、承福殿，作為宮宴用地。

而今正是章建十年，是寧朝順位第四位皇帝趙延所治。由太祖皇帝趙絳而建，歷高祖、太宗兩朝竭力治理。如今交到今上的江山才是一片繁華盛世，百姓安居樂業(yè)。

大殿中，今上高坐明臺，眼神巡視良久，微有慍怒之色。

“看來諸卿已然知曉乙州捷報之事了？朕竟不曾想到這大內(nèi)反倒成了你們安插眼線的好地方了？”

群臣聞言臉色驚懼，紛紛俯首，“臣不敢！”

今上冷哼，諷笑道：“不敢？吾以為你們已然不將吾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古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不認前朝人。他十三歲即位，克己復(fù)禮，反求諸己，才有了如今令天下都為之贊嘆的明君之名。

見無人言語，今上緩緩開口道：“朕已讓翰林學(xué)士伏礽擬旨召澤州節(jié)度顧休淵使進京，吾要親自敕命他為徽先伯。”

此話在群臣之間炸開了鍋，皆相視無言。

一個著朱色官服的諫官出列，拱手持笏板道：“官家，臣認為顧將軍雖有功，但功不至獲封爵位的地步。”

“那張卿就說說顧將軍的軍功何以不至封侯拜相？”

那諫官聽出了今上的怒意，但依舊秉持己念。

“官家，顧將軍如今已然身兼澤州節(jié)度使，若是再獲封爵位于禮不合，于制不合！而且只是擊退小小的乞答，乞答本就不足為懼。”

今上聞言，忍住怒氣，道：“不足為懼？那為何張卿在邊境失守之時便讓家人去了南方？”

諫官啞言不知如何繼續(xù)言語，他臉色羞紅不敢再咄咄逼人。

“你們都覺得顧將軍功不至此，是嗎？但你們有哪一個人能像他一樣上陣廝殺？縱然你們有治國之才，可沒有顧將軍滿門忠烈守護邊疆，你們這些才能要如何施展？吾要敕命他為徽先伯并不只為封賞他的軍功，而是給顧家的英烈及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們一個交代。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付出沒有白費。吾要敕命顧將軍，封賞將士們是天命！”

幾位言官欲意繼續(xù)上諫，卻被今上的一聲退朝打斷。

“若爾等還有異議，便親自去擊退乞答。朕也按例厚賞，若不能便管好自己。”

說罷，他便甩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