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村座落在湖南的西部，與貴州相鄰。那里山路崎嶇，蜿蜒曲折。早二三十年前，外面的人經過，總說道山青水秀，而本地的人們往往嘆息著，山窮水盡，鳥不生蛋。

當然，現時是不一樣了的，經過一兩年的水電農網改造，再加上前幾年政府的扶貧項目下來。蜿蜒的山路已然寬廣，并且是清一色的柏油路。房屋也規劃統一，紅磚碧瓦，儼然一派氣象。

聽說鄉村振興戰略部署又提上日程了。

我所講的人的故事大多發生在村里通馬路之前，對于以前的環境，記憶中也是模模糊糊。

依稀記得，那個時候，沒有大馬路，都是崎嶇的山路，連綿的山脈間偶爾流出一條條小溪，匯入資水的一支分流，而資水的分流就剛好將金蘭村切割成兩半，河大概四五十米寬，一座古老的木橋橫架在河上，叫金蘭橋。村里的主要道路要么沿河，要么上山下山。

兩岸是村民們賴以生存的農田，方圓幾里，呈梯形分布，兩面臨山。老人們講，很久以前，為了防止老虎野狼入村，村里十來戶人家是集中在一個院子里的。后來猛獸漸漸少了，又發生了一次火災，村里也增加到了幾十戶人家，便將房子分開修了。要么在山腳，要么在山腰，而現在大多是沿公路了。

村里雜著劉關張三個姓，據說，以前是分南北兩岸的，以前很好區分，而現在基本沒有界線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金蘭村名字的由來吧。

關風水已經去世有些年頭了，偶爾也有人提到他。

關風水姓關，學了幾年子丑寅卯。剛開始就偶爾幫人看看風水，后來，人們生活的變化，風水的需求也越來越多，他便以此為生了。于是大家就叫他關風水。漸漸的，大多數年輕后生也就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了。

那一年八月，我已經準備去鎮上讀五年級了。而關風水，貌似就是那年暑假瘋的。

鎮上每過五天，就有一次趕集，一直到現在，還是這樣的習俗。

關風水家離村口很近，無論趕集還是上學，只要是去鎮上，就得經過關風水家。

那一年開學，父母就叮囑我，說關風水瘋了，叫我經過關風水家的時候小心點。我當時想，反正有同伴，關風水平時又不兇，便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某一天，放學后，心里想著去溪里捉魚，我和同學一路跑回來，經過關風水的家外時，關風水正好在外面，他赤著腳，臉扭曲著，蓬頭散發，嘴巴有點歪斜，好像總笑著。看到我們經過，他便走了近來，邊走邊念叨著：辰戌丑未，萬萬箱。一遍又一遍。

看著他猙獰的樣子，頓時感覺森然可怖了。

那時候起，關風水的房子一天天破舊了，后來竟無法遮擋風雨了，門板爛的也能隨意進入了。人似乎老的很快，見人卻總是那么猙獰的笑著，也總念叨著那兩句話。

他看似瘋了，卻又似乎清醒，總見他拿家里的東西去鎮上兌酒喝，沒有東西了，也去山上砍柴，賣了柴兌酒。

然而無論上山還是上鎮，嚴寒還是酷暑，又總是赤著腳的。

上初一后，來來回回時間久了，可能是習慣，又或者是看清了關風水猙獰面目下的懦弱，我們并不再覺得恐懼了。便偶爾惡做劇的潛到他家里，偷他的酒，翻他的東西。

雖然酒并不好喝，東西也并沒有。但我們這群南村少年似乎就是喜歡欺負他老邁無力，欺負他未曾見得兇惡的瘋癲，就是喜歡將愉快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現在想來，這個人生本來就充斥著痛苦的人啊。

后來聽老人們講，關風水從小的家境算是非常好的。關風水的，父親以前當過兵，后來又做過生意，在鎮上買了一些地。一家人吃著租子，可以說無憂無慮。

關風水小時候便也念過幾年書，會識文斷字，字也寫的不錯，在當時的這么個窮鄉僻壤，也算是村里后生中的翹楚了。

奈何，人又怎么能抵擋得過浩浩蕩蕩的歷歷史潮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