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克瑞，現在正在43051號公車上，再過十五分鐘就要到米瑞星了。那是我女朋友的老家，她是獸人類。

她想聽聽我的故事，或者說是我父母的故事。哦，十五分鐘足夠了。

我用旁觀者的角度給她講這個故事。關于我母親初人類瑪莎.蒙里斯特和我父親先人類光的故事。

1

公元2100年。

瑪莎在鎮上買面包，接到媽媽呂青的電話。

“你還好吧?”電話里傳來泰語。

“還好，我過幾天就回了。一會兒要去看看爸爸，他快不行了。”旁邊的老板很震驚這位膚白貌美的女子說泰語這么流利。

“你回來也不和我們住嗎？我知道哥哥失蹤不是他的錯，但我們也過不下去了。畢竟他是美國人，我也只是個泰國人吶……”她掛了。

瑪莎又用流利的英語和老板討價還價。

她買了一袋面包，放在副駕駛座上，開車揚長而去。

她是一個混血兒，美泰混血，她有泰國人深邃的大眼睛，又有白種人的膚白，更有一頭天生的黑色大波浪。在她二十歲，她哥哥二十四歲的時候，她父母離婚了。原來她父親就只是一個擺攤賣快餐的，他的快餐車快三十年了都沒有罷工過，而母親只是因為在掃地的時候看到父親被人欺負報了警，他們就在一起了。父親不是個種族歧視者，母親也是一個懷揣夢想卻沒有實現的女大學生。他們生下了一兒一女。可在兩年前，她二十四歲的哥哥離奇失蹤，人間蒸發。全球已有幾十億年輕人消失，這已是活著的人無法解釋的。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他們都單身。

而警察沒有做太多努力去尋找她哥哥，畢竟失蹤的人太多了，不差他一個。

瑪莎一想到母親年輕時對父親說的不離不棄就覺得好笑。哥哥失蹤了，她立馬離婚嫁給一個泰國人。母親還沒年老色衰，就嫁給了一個大她十幾歲的礦場主。父親也就在那時一病不起，沒人照顧，只有瑪莎在他臨死前還記得他。

到了病房，瑪莎放下面包在床頭柜上。

“來啦？”父親的聲音從氧氣罩里擠出來。

“來了，爸爸。”瑪莎用盡量控制不流露出悲傷的語氣說著。

“青……還好嗎？”

她留下滾燙的眼淚，不知怎么回答。

2

一個月后，父親走了。她把越野車鑰匙還給了朋友，獨自一人坐出租離開。離開她熟悉的街，早已不是家的房子從眼邊滑過，那里住著一對失去孩子的老夫妻。他們的女兒也失蹤了，至今杳無音訊。她戴上耳機與這紛亂的世界隔絕。

她決定先休學一年。她學的是計算機，可她喜歡畫畫。她現在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來到了一個她都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她買下了一間農舍。在一片空曠的土地上，只有那一棟兩層的屋舍，一個小院，還有一些原主人種的菜，其他的都是齊腰深的野草。不知是人少了，還是草歲數大了，都成了黃色的一片。

她買了一些畫具顏料，一個人慢慢盤到那里。到了新家，什么都不缺，剛好她也只準備了畫具顏料。原主人除了私人物品什么都沒拿走，他們什么都不要了。

瑪莎也沒嫌棄，把東西盤在入門的房間里，用桌上的水壺接了些水燒了起來。

從今往后，這就是她的世界了。她的世界沒有別人，只有她自己。

3

那天，她正在畫向日葵田。沒有任何預兆，屋外半公里處傳來驚人的爆炸聲。她被嚇得摔在地上。畫上，向日葵上方被濺上了一小堆藍色顏料。

她無暇顧及，走出門外去一看究竟。

到了聲源處，什么也沒有。她正要走，發現有一叢草缺了一部分。她走過去，有一個男子躺在地上，他暈過去了。

瑪莎沒多想，把他拖回了家。路上不知從哪來了兩只小狗，一路都跟著她。

她把男人扶到一樓的一張小床上，她實在沒力氣了，那兩只小狗也跟進來了，她也沒把它們趕走。她坐在長板凳上，注意到了畫上的藍顏料。

“該死，白畫了。”她用英語罵到。

男人醒了，坐起來看著她。她注意到了，也看著他。

“這是哪兒?”男人問瑪莎。

“你是誰?你不知道這是哪兒？”

“嗯。我知道我是誰，但這是哪兒？”

面對陌生的黃種男子，瑪莎覺得他很奇怪。

“具體哪兒我也不清楚。”

“哦……你叫什么?”

“瑪莎.蒙里斯特。”

“哦。”

“那個門里關了兩只狗?”

“你知道?那兩只狗是……”

男子一抬手，門直接炸開，但碎片沒有傷到瑪莎。

“啊！！”瑪莎后知后覺尖叫，兩只小狗嚇得躲到房間里不出來。

他就像瞬移一樣走到了瑪莎身后，用手捂住她的嘴。

“噓，別怕，我也是人類。”他用另一只手做了個“噓”的手勢。

“你冷靜，我會告訴你所有。”

瑪莎點點頭。

他松開手，又瞬間坐在板凳上，示意瑪莎也坐下。她害怕，但不敢不從。

他講起了瑪莎從來不知道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星球上誕生了生命。那是只有單細胞生物存在。后來，慢慢演變成了多細胞生物和單細胞生物共存的世界。再到后來，人類這一智慧生物進化出來了。不知在人類社會發展了多少年，星球資源枯竭。人類政府發動了全球力量派出了上百艘宇宙飛船去尋找新家園。而找到的人將要在那個星球上將信息反饋給母星上的人。

但我們找到了，母星上的人卻接收不到了。據說有人幸存下來返回了母星，但那里早已物是人非。沒有生命，只有火山和海洋。

他們消失了。這個母星就是地球。

找到新家園的人開始迅速發展，他們進化成了不同種族。超人類——他們全身萎縮，只剩下發育快成一個球的腦袋，他們有其他種群達不到的科技。獸人類——他們有感悟萬物生靈的能力，有超初人類的力量，還有超初人類的速度，靈敏……先人類——也就是現在坐在瑪莎家板凳上的這位，他們有和獸人類差不多的特征，但他們沒有感悟生靈的能力。他們有的人不止一雙手，有可能有三只或四只等等，最多的時候有人能長七只手，但先人類和獸人類最大的區別在于膚色。獸人類的膚色是紅的，先人類是藍色。

而母星上的人，他們叫初人類。他們進化更晚，科技仿佛留在原始時代。(這個原始時代是其他人類的原始時代）

瑪莎聽完他講的故事，看著他。

“那你的膚色怎么是黃的?”

“偽裝而已。”他的膚色回歸正常。

說實話，他藍皮膚的時候長得也不賴。

“魔術?你是怎么做到的？”瑪莎并不信他說的。

“或許你不敢相信，但以后你會相信的。你們進化得比我們晚，我能理解你的智商有限。”

“……”

“我要在這住上一年，直到我們相愛。”

“什么鬼？”瑪莎想拿桌上的水壺砸他。

“你們是生命從無到有演變出來的，你們早就和我們格格不入了。但人類是和平主義者，我們會讓你們的生命流傳下去，但初人類這個人種將不復存在。”

瑪莎突然想到什么，用眼睛瞪著他。

“那人消失是你們干的吧！？”她過去揪住他的衣領。

他輕而易舉地把她揪緊的手拿開，用一只手抓住她的兩只手。

“他們和其他人種相愛被帶離地球了。”

“所以，你相信了？”他看著她。她現在掙不開手，想罵人又怕形式會更惡劣。

“那不然能怎么辦?”她都要哭了。

“沒關系，我只住一年，不會添麻煩。如果我們不能相愛，我會離開。”

“行，就一年。到時間你就走。”她現在委屈又不能泄憤。

“不一定呢。”他彎了彎嘴角。

就這樣，初人類瑪莎.蒙里斯特和一個先人類的故事就開始了。

4

瑪莎給他騰了一個小房間。她早把原主人留下的男性用品扔掉了，所以她還要去城里買。

那個男人連偽裝都免了，他藍色的皮膚暴露在陽光下，他看著遠處的風景。瑪莎準備好錢，挎了個帆布包。

“喂，你站著干什么?跟我去買東西！”瑪莎叫他。

“去哪兒?”他的手還在摸著那些野草。

“市里，很遠的。不可能我一個人去吧?”

“你管這叫遠?”他輕笑一下。

“走很久才能到。”

“過來，我帶你去。”他朝她招手。

“干什么？走路還要牽手啊？啊！”她被他瞬間抱起，他有超初人類的速度和力量，瑪莎對他來說就像出門穿了一件衣服一樣輕。

她被他公主抱抱在懷里，聽到他鏗鏘有力的心跳。一路上的風景一閃而過，哪怕有半個小時，瑪莎也覺得過得很快。

他又換上了偽裝，變成了“黃種人”。他跑到一個死胡同里，才把瑪莎放下。在過路人眼中，他們不過是在幽會的小情侶。

“你去那，那個雜貨店買個掃帚，家里的那把壞了。”她把錢給他。

“哦。”他接過錢，還不忘多看幾眼。畢竟這種“原始”的東西很稀奇。

“我去買生活用品。”她正要走出巷子，他一把拉住她。

“一會兒我來找你，放心，我看得見你的。”

“哦。”她推開他的手。

他一進雜貨店，就聽到瑪莎躲在十幾米遠的水果攤的一個角落報警。他不緊不慢地買掃帚，畢竟家里是真沒好的了。

瑪莎報了警，她就往警察局的方向跑。只要警察來了，她就覺得沒事了。

不一會兒，她終于跑到了警局。

“快……快！我是剛報警的那個……”她氣喘吁吁地抬頭，發現坐在等候室的那個男人。

“跑累了吧？親愛的快來喝水。”他擔心地問著還不忘把桌上的水給她。

“兩口子吵架，不要隨便報警行嗎？”警察顯然不耐煩。

“是是是，不好意思啊。主要是她想要孩子我說時間還不合適。你看，這還報警。我回去一定多加教育。”他把瑪莎摟在懷里。

“不，警察先生，他是……”他吻住她的唇。

警察最終警告他們在警察局不要亂來，把他們趕了出去。

她快哭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樣?還報警嗎？”他輕笑一下。

“你怎么知道?”她瞪著他。

“耳朵好，對了，我眼睛也挺好的。”他還是輕笑一下。

“該死。”

“以后別想逃了。”

5

在一起的第二個月，瑪莎也沒有反抗了。她只能等十一個月以后他能離開。而他平時也不會強迫瑪莎做什么，也不會故意和她搞曖昧讓她愛上自己。他總是喜歡每天站在院子里看遠方，晚上在屋里逗兩只小狗。瑪莎也就當他不存在，每天畫自己的畫。

那一幅向日葵濺上了顏料，她也沒有扔，只是把畫收了起來。

他們每天就只有吃飯的時候會坐在一起，她吃飯，他看著。他并不會靠這樣效率低的方式補充身體所需的能量，他有自己的方式。

她就這樣天天被他看著吃飯，她不覺得煩，他也不覺得膩。終于還是有一天，她也給他準備了一副碗筷。

“嘗一下?我做的還不錯。”她指了指桌上的菜。

他輕笑一下，不知不覺，眼里好像多了什么。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她做的水煮肉片。見他吃下去愣了一下，她解釋道：“我做的可能不太好。”

“好吃，原來以前的人這么享受的嗎？”他笑著看著她。

“你們平時不吃這些?”她很疑惑。

“可能你很難理解。反正，你們的世界很美好。”

“的確，世上有最美的風景。”

“你見過最美的風景是什么?”

“人間。”

他又愣了一下。

“我就只來過人間，最美的當然是人間啦。”

他輕笑一下。

“當然，是在我心里。我自己是這么覺得的。”她指指心臟。

“挺好的。”

他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她聊自己見過的風景，他給她聊她沒見過的風景。

此后每一天，她都給他準備了碗筷，他也會吃上一點。

6

第七個月，他們已經很熟悉和習慣了彼此的存在。瑪莎每次買畫具和顏料都是他搬回來她要去城里辦事，他都會陪她去。

一天傍晚，他們照樣在吃晚飯。

“你想去看看世界嗎？”他問她。

“怎么?你帶我去？”她笑著開玩笑。

“對呀，還有五個月，時間不長，但也夠了。”

“沒錢，去不了。你又不賺錢，我們已經過得夠清貧了。”

“我可以讓你看到我看到的世界。”他輕笑一下。

“哦？這么神?”她繼續吃飯。

“吃完飯帶你看看。”

夜晚，他讓她睡下他可以控制她的夢境。

“我會帶你看這個世界。”他笑著看著她。

“要是你騙我怎么辦?”

“你又不虧，我又沒把你拐到哪兒去。”

“行吧。”

瑪莎睡下了，這一次，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那個男人帶她來到了樂山大佛腳下。

“天哪！是真的！”她叫起來。

“對啊。”他一貫的輕笑一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

“難道還要我給你解釋本能？”

“行吧，”她發現他一直拉著自己的手。

好像在夢里，也能有真實的觸覺。她想掙開，他卻一直抓住。

“別掙脫，不然你就醒了。”

她也就不再掙扎了。而她也不知道，他此時正睡在她身旁，拉著她的手。

他們在夢里會暢游整個世界。

7

第十一個月，他們幾乎“暢游”了整個世界。

他們躺在云層上，下邊是人間，上邊是星空。

“好玩嗎？”他笑著看著她。

“嗯，以前從來沒體驗過。”她笑著望著星空。

“一個月后，我就離開了。”他也望著星空。

她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瑪莎.蒙里斯特，你一定要珍惜這個世界。如果初人類沒了，這里也將不復存在。”

她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我還不知道。”

“我沒有名字。”他輕笑一下。

“那你幫我取吧。”

“那，就叫……光?”

他笑著，沒有回答。

他有名字了，叫光。

第十二個月，他們要分別了。瑪莎沒有叫他留下，也沒有要隨他離開。畢竟她有家人，她不會放下這個世界。

分別那天，瑪莎讓他站在野草叢里，她把那幅向日葵田拿了出來。她照著他的樣子，讓那幅向日葵田里多了一位藍皮膚的先生。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雙手自然下垂，微風中他的細發被輕輕吹起，藍色的臉上有淡淡的微笑。

他似乎要走，又似乎要轉身。就好像他既要去遠方又要留在這里。

“挺好的。”他看著畫。

“帶走嗎？”她望著他。

“不必了，保存不下來。”

“反正它遲早會消失，不是嗎？”

“那就讓它存在久一點吧。”他輕笑一下。

她好像，動心了。

“要走了?”

“嗯。”

“再見。哦，應該是永別了。”她尷尬的笑了一下。

“的確，能遇見你，挺幸運的”他笑著。

她不答，只是輕輕地笑。

“拜拜，祝你幸福。”他輕笑著揮手，越走越遠。

她在微風中站著直到看不見他。她哭了，流下苦澀的淚，滴在地上。兩只小狗還不知道自己的女主人現在很難過，它們還以為她會蹲下來逗它們玩，不停扒拉她的腿。

“你知道為什么你叫光嗎？因為……”她哭著蹲下。

“人間最不能缺的就是光啊。”

8

晚飯沒有人陪她吃了，她差點又拿了兩副碗筷。兩只小狗也在享受它們的飯菜，全然不知那個每天逗它們的男人不會再來了。

她吃完飯，想收拾掉他的東西。既然只是夢一場，那又有什么值得留下的呢？

“咚咚咚……”有人來敲門了。

她不知道誰會在晚上來敲自己家的門她去廚房拿了菜刀防身。

“誰啊?”她問。

對方不答。

“誰啊?有事嗎？”她試探地問，手里的菜刀不覺握緊。兩只小狗也開始叫起來。

“把刀放下，沒有危險。”

她手里的刀一下子掉到地上，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開門啊瑪莎，忍心讓我一直站在外邊?”

她開門擁向他吻上他的唇，所有的難過都化為驚喜激動和開心。

他也抱住了她，任她的淚打在自己的臉上，任她做這樣失而復得的舉動。

確實，我們會相愛。

瑪莎退學了，她決定和光在這個地方一直生活下去。光每天都會去城里找工作，而他賺的錢都會交給瑪莎。后來他還干了很多職業，司機、服務生……反正他什么都會一點，最后是在城里一個高檔小區里當保安。他工資不高，但足夠他們活著。瑪莎也會在院子里種一些菜和水果，每天就這樣度過。

直到她二十四歲那年，她懷孕了。

“他/她會是什么樣的？藍皮膚還是黃皮膚?”她坐在床上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光坐在她身旁，輕撫著她。

“還有三個月不就知道了?”他吻吻她的側臉。

“希望他/她也是個藍皮膚，就喜歡這樣的膚色。”

“他/她或許有多只手。”

“為什么?”

“我都有三只手，只是在這個環境我沒露出來。等哪天我們離開這了，你就知道我真正長什么樣了。”

“不會很丑吧?”她笑著。

“我有二米四呢，外形和現在差不多，但我有兩只左手。”

“好吧，你好高哦。”

“正常的先人類身高。”

“寶寶會長那么高嗎？”

“應該會，他們屬于次人類。”

“什么叫次人類?”

“混血。”

“哦。”

三個月后，在這個小房舍里，瑪莎和光的兒子出生了。

“他該叫什么?”瑪莎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當然小兒子，他是藍色皮膚，黑發。和他父親一樣有三只手。

“你來取吧，跟你姓，畢竟你才有姓氏。”他在給兒子選買的嬰兒服里最合身的那件。

“那，叫坦西吧。坦西.蒙里斯特！”她笑著對懷中的小兒子說。

他笑著看著妻兒。但，離回去的日子不遠了。

9

九年后，他們的小兒子，也就是第六子克瑞.蒙里斯特出生了。此時瑪莎已經33歲了，但她依然很漂亮。而光的壽命可達三百多歲，這九年對他來說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他也沒有什么變化。

瑪莎抱著克瑞喂奶，他是六個孩子中最特別的一個。

他的皮膚就像是白顏料和藍顏料混合了一樣，是淡藍色的。

而他的兩個雙胞胎姐姐庫麗婭和庫麗娜是白色皮膚，和她們的母親瑪莎一樣。其他三個孩子——坦西，亞瑟，什里奇都是藍色皮膚。而且克瑞的哥哥們都有三只手，姐姐都有四只手，只有他是兩只手。

瑪莎看著光領著兩個女兒在慢慢學走路，又看看亞瑟和什里奇在看電視。坦西倒是上學去了。坦西現在學會了偽裝膚色，可亞瑟還沒有，他也就還沒上學。小什里奇也是快要報名了，可他還是沒學會偽裝。

瑪莎看著幾個孩子，又看看懷中靜靜吃奶的克瑞，她感到一點悲傷。

她的孩子在這會被當成異類，只要有一天他們被發現。

“光，你會回去嗎？”

“回哪兒？”

“你來的地方。”

“會。”光沒有看她。

“會帶上我們嗎?”她輕輕地搖著克瑞把他哄睡著。

“會。”他還是不敢看她。

“什么時候呢？”

“你為什么要問這個?”他一只手拉著一個小女兒，看向瑪莎。

“在這，他們遲早會被當成另類的。外面的人會接受我兒子有三只手還是藍皮膚嗎？他們會覺得是某個核電站泄露了跑出來的怪物。”她一時間有點激動。

光看向兩個還在看動畫片的孩子，顯然他們在隔壁沒注意聽。

“你想離開了?這里挺好的啊！我不想離開。”他沒有看著她的眼睛。

“你有什么瞞著我？十年了，我嫁給你十年你有事瞞著我?嘿?光，看著我的眼睛！”她有些生氣。

“你會知道的，但現在不是時候。”他把兩個小女兒放進嬰兒車里。

瑪莎還想說什么，小克瑞哭了，她也只好先哄小克瑞。

晚上，瑪莎躺在床上，感覺到了光也躺了下來。

“親愛的，你不會還在生氣吧?”他挽住她的腰。

她想推開，但怕動靜會弄醒睡在小床上的三個孩子。

“不是我不想帶你們走，是……”

“是什么?”

“我不想失去你。”他貼近她。

“我在十年前來這是因為覺得這里新奇。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是政府計劃的實施者。”

“什么計劃？”她的心有一點涼。

“人類凈化。”

“初人類已經落后我們不知道多少個世紀了，所有人類聯合起來，決定要讓初人類進步到至少能理解我們的存在。而我們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了部分初人類，其他的初人類就把他們稱為——瘋子。最后我們不得不與初人類配種，至少他們這樣就能理解我們，并且所生下的孩子都是次人類。他們可以遺傳很多我們的特性。也可以去我們的星球生活。”

“所以，我只是用來配種的？”她沒有哭出來，只是眼淚不自覺的流。

“不，我早就愛上你了。可我不能失去你。初人類到我們的星球上就只能……”他說不下去了。

“只能怎么辦？”

“被‘降解’。”他哭了，記事以來生平第一次。

“所以，你說的人類一定不包括我們吧？呵，原來我們的命早就被人安排了。”她拉來他的手。

“聽聽，人類和初人類?原來我們才是異類。”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打斷他。“我懂，不用解釋。”

那一晚，兩人都沒能安心入睡。

10

六年后，他們最小的兒子也六歲了。

那天，光的族人強制要求他回去了。

他不知道怎么開口，正在做飯的瑪莎看到了屋外的飛船了。

“吃了飯再走吧，孩子們路上會餓。”她還在炒菜。

那一頓飯，是他們一家在地球上最后一頓飯。

小克瑞拍著手，媽媽給他穿上他最喜歡的衣服了。

瑪莎收拾好一切，生活了十六年的房子，今天終于要離開了。孩子們還不知道他們的母親的命運。

“走吧，別管了。庫麗婭放下那個杯子！”她叫著大女兒。

“我想要，媽媽。”她顯然知道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以后會有更好的，爸爸會給你買。”她拉著女兒。

十六年，她在登上那個飛船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家。和她剛來時沒兩樣啊，只是多了十六年的回憶。

光為她戴上氧氣罩，因為先人類的星球上氧氣在空氣中的含量沒有占太多，她會缺氧的。

她看見光卸下了偽裝，和他的族人一樣高了。而她的大兒子坦西其實也有一米九了，他還會再長的。

她在進入休眠的前一刻，仿佛看到他的族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小動物。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呀，她現在只有家人，其他什么都沒有了。

到了艾斯星，她就像睡了一覺睡醒了一樣。在光的家里，光在她身旁。

除了那熟悉的眼神，仿佛這已經不是他了。不是那個熟悉的光了。

“媽媽，快看姑媽給我們買的裙子！”庫麗婭拉著妹妹穿著新裙子給瑪莎看。

“姑媽?”瑪莎有點疑惑。

“我姐姐，她早就認識六個孩子了。你已經三天沒醒了。”光拉著她的手。

“是嗎？就像睡了一覺。”她的氧氣罩里起了水霧。

“這是我的家，也是我姐姐家，當時我還沒成年，在姐姐這蹭著住。”

“哦，我哥哥也挺好的。”

“你有哥哥?”

“他早就被‘降解’了吧。”

光一時間無法回答。

她過不了多久也要離開了。

一周后，她必須被‘降解’了。

艾斯星上有六個供能器，提供星球上所需的能量。而初人類就會被當做一個功能用的物品一樣被扔進供能器。

小克瑞不懂事，硬要姑媽也開車帶他去看爸爸媽媽。姑媽拗不過他，只能讓他待在車上，一會兒不許下車。

光和瑪莎來到了供能器外，里面是巨大漩渦，會吸收所有掉下去的東西，轉化成星球上所需的能量。

“喂?姐姐。”光接到了姐姐打來的電話。

“我快到了，等等。”光的姐姐把車的油門都要踩破了。

“姐姐，幫我照顧好六個孩子。讓他們記住，爸爸媽媽愛他們。”

“你要干什么?不是要去送瑪莎嗎？”姐姐聽出了他的意思。

“沒了她，活著沒意思。”

“喂，聽著，孩子們沒了母親不能……”他掛掉了電話。

“瑪莎！！”光小跑向瑪莎。

瑪莎站在供能器漩渦邊，再走一步前面就是百米深淵。她聽見了光喊她。

他上去抱住她。

“你怎么來了?”她哭了出來。

“因為人間最不能缺的就是光啊。你不能缺了我。”他緊緊地抱住她。

“那天，你聽到了?”她的眼淚是滾燙的。

“我一直都聽得到。”他笑著。

瑪莎哭著，此刻不在害怕死亡，只剩下他們還在一起的欣喜。

“如果不能留住你，那我陪你一起。”他輕輕地在她耳邊說。

小克瑞永遠忘不了，那天他偷偷下車看到父親母親相擁跳下功能器，僅僅在他站在門口那一刻。

“講完了。”他有一絲絲難過。

“現在已經沒有初人類了，雖然我也沒見過他們，但我也挺替你難過的。抱歉提起了你的傷心事。”他的女朋友挽著他。

“沒事，我覺得爸媽他們走的挺安詳的。至少他們仍彼此相愛。”

“我有他們的照片，父親當年在地球上拍的。”

“真的？”

“嗯，你看。”他在手表上滑出照片，照片一下子立起來。

那是一個白色皮膚的女孩，她吃飯、睡覺、笑、生氣、哭……她的生活點滴，被照片記錄了下來。

最后一張，是她大著肚子坐在長凳上，有一個較大的藍皮膚男孩站在她右手邊，她左手邊坐著一個男人，他抱著兩個小女孩兒。兩個年紀較小的男孩子站在男人左手邊。那是他們一家的全家福。

“你是那個?”她指著瑪莎的肚子。

“嗯，后來沒拍過了。聽什里奇說他們在我出生后在地球上生活的六年里沒那么相愛了。”

“但他們還是相愛的。”他女朋友安慰他。

“哦，剛你媽媽有在逗兩只小動物耶！”

“那是狗。”

“哇，和現在好不一樣。”

“但它們在我的兩個姐姐出生時就死了。”

“好可惜。”

“好像還有一張。”他又滑動了一下。

那是一張畫，畫上是藍天下一片向日葵田，有一個藍皮膚白衣先生站在不遠處。

他的頭發被微風輕輕吹起，側臉上有淡淡的微笑。他似乎要走，有似乎要轉身。就好像他既要去遠方，又要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