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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山雨欲來
建寧三年四月中旬,一個由六輛馬車組成的車隊,由數名騎馬的精壯帶刀護衛為首的數十名家丁前后左右護衛著,走在由于年久未好好維護而顯得有些坑坑洼洼的關道上。
吱呀吱呀,兩輪馬車可不是令人享受的交通工具,尤其考慮到糟糕的路況,一路顛簸,即使是不用步行,也是腰酸背痛。但卻沒人喊苦喊累,即使其中還有幾名孩童,也多表情凝重,有悲傷,更有恐懼。
畢竟,這是趕去奔喪,家主壯年遇刺身亡,妻子失去了丈夫,兒子失去了父親,怎能不悲傷,愁云慘淡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更何況一家人縱使家中殷實,可孤兒寡母,難免勢單力孤,日后總有些不堪的事,恐難避免。
六輛馬車中的一輛上,卻有一位三十左右年紀,挽著素云鬢的美婦,卻不似其他馬車哭哭啼啼,只是不時蹙眉凝思。
作為主母,在子女成長起來之前,確實需要早早振作起來,還有太多事需要她處理。
在美婦身旁,還有三個稚童。老大已經十三四歲年紀,身高超越同儕,已經六尺四寸(一尺25厘米)。作為長子,難免老成持重,或者說必須穩重,尤其在幼年喪父的時刻,更是不得不承擔起長兄如父的職責。知道母親憂心,卻只是默默盤腿坐在一旁,不發一言,雙眼聽著小窗外的路景,雙眼發散,不知在想著什么。
至于老二還不滿十歲,老三更是剛剛滿四歲,還不知事。雖然也哀傷,卻受不了大半月的趕路,身心疲憊之下,雙雙昏睡過去。
“吁~”只見一個背著一個漆弓,腰間挎著一把制式斬馬劍的英武中年男子指揮車隊停下之后,又轉身來到主母所在的馬車旁,躬身唱喏到“主母,前方岔路,往左小路可至蓮花鄉休息,若要繼續趕路,則下面不能休息,方能在傍晚錢趕到下一個借宿之處。依我過往經驗,只怕過會便要下雨,怕是路上難免要淋雨。”
主母隗秦氏拉開車簾,“叔叔何必請示,自行決定便是。當年叔叔也是前程似錦,在洛陽與我夫君情同手足,一見如故,若非兩年前那場變故,又何必委身于此。即便如此,我與夫君依舊視你為非池中之物,只待風云際會而已,何曾當你是仆人。這些時日,你與諸護衛何等辛勞,我都看在眼里,萬不可為早上一日,冒得風寒的危險,既然要下雨,自然是先去歇息避雨,我又豈是那等不消失的女子。”
王進也不矯情,點頭應諾,揮手示意,車隊轉向左邊小路,往蓮花鄉進發。
半個時辰后,終于抵達這蓮花鄉上的客棧。
卻說這蓮花鄉背靠五蓮山,有山澤之利,又地處官道附近,前后驛站都相距一段距離,正是剛剛好,多有往來青齊兩州的客商借宿。故齊之地,本就重商,有此得天獨厚的本錢,這個鄉子倒也頗為殷富,且貨物不少,這在古代可一般得是縣城才有的水平。
王進先與客棧老板攀談了一會,談定價格,先付了一筆定金,便輕車熟路的安排護衛奴仆將馬車馬匹趕到對應的馬廄,洗刷喂食豆料,將夫人公子以及下人的房間安排妥當,凡此種種,條理分明,看起來不像管家,倒更像是揮斥方遒的將軍。
到這時,這漂泊大雨終是如期而至,客棧的廚子也將數十人的飯菜做好,便在客棧大堂內,八人一桌,伴著雨聲,大快朵頤。
吃飽喝足之后,除了部分警戒人員,大部分人都早早進入夢鄉,畢竟明早雨停之后還得接著趕路。雖說辛苦,可大家都是受過主上的恩德,都心懷悲憤,竟沒一個人抱怨的。
晚上,大郎,或者說隗燁,來到母親房間。
為啥不住在一起?
畢竟自己以及十四歲了,許多人家這個年紀已經成家甚至生子,再與母親同居一室不太切合事宜。
“母親,大人遇害,大父悲痛以致昏厥,季叔因照顧大父不得留家,或許也是因禍得福。越近大人所在,恐怕就越為危險,斬草又豈會不除根,恐怕明日離開五蓮郡進入宗郡,就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之境。”
隗秦氏掃了一眼,見二郎三郎依舊熟睡,方才壓低嗓門,“我如何不知,夫君堂堂一郡太守尚且敢動手,又怎會顧忌我等婦孺。只是你也不必太過擔憂,王進與你父是契若金蘭,且之前在北府軍也是勇冠三軍,家中護衛經其訓練,尤勝羽林精銳,他們奈何不得。”
隗燁卻沒有這么樂觀,“何來萬無一失,大人被刺之時,王進叔父不也伴在身邊,最終只能奮力搶出父親,父親卻仍因傷重不治。”
頓了一下,“兒非怪叔父,只是擔憂遇襲之時,一時疏忽,會造成大錯。二弟三弟年幼,若有不忍言之事,則我無言見大人于九泉之下。”
隗秦氏看著大郎,默默無言,良久方言“我如何不知,只是若是連夫君最后一面都不讓二郎三郎見,于心何忍。”
大郎自然不會問棺槨運回家鄉不也能看。
也不看看如今的時代,總是用了一些簡陋的防腐技術,遺體在數月的耽擱下,還能看嗎?
隗燁終究也只能嘆息一聲,“若真遇襲,母上但管安撫二弟三弟便是,我絕不會讓歹人得逞。”
臨出門前,又悠悠說道:“我已經修書一封給舅父秦彛,希望趕得及吧。”
回到房間,隗燁望著窗外依舊淅淅索索的春雨,沒有擔憂,只有堅定。
大雨如瀑,青山行素如一,不是嗎!
世間種種,他已經見過太多。
金戈鐵馬過,也曾青樓彈曲過。
金鑾殿上曾唱名,亦曾螻蟻一怒斬斷此方五濁惡世。
家纏萬貫妻妾成群過,卻也曾孤苦無依,橫尸于溝壑。
修過道,求過佛,亦曾敬鬼神而遠之。
生死過,也就駕輕就熟,既然如此,人又必怕死呢。
悠悠一世而又快活一世,如此而已。
只是若是如此快就終結,卻未免有些可惜。
也罷,且讓我看看爾等斤兩幾何,收不收得了我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