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歷，永和九年。

大荒府，靈州，黑石城。

此時正值黎明時分，天色昏暗，唯有天際露出一線魚白。

用黑石堆砌的古舊城墻內(nèi)，以臟亂差著稱的外城區(qū)，有一處破小的院子。

從天空俯視，可以看見這院內(nèi)，有一人正蹲坐著，往一個火盆內(nèi)丟紙。

一邊丟，還一邊喃喃自語：

“爺爺，我只有你一個家人，現(xiàn)在你也離開了，留我一人在這亂世間……”

“聽說月末鬼月這天，會有百鬼夜行，可我在這里燒了一晚上的紙，也沒見到半個鬼影。”

“天快亮了，爺爺你真的不回來了嗎？我真的好想你……”

說著說著，少年流下淚來。

淚水越積越多，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來，滴落在面前的火盆中。

被煙霧熏黑的面孔顯露出來，竟然意外地好看。

“砰砰砰砰砰——”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在幽暗寂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突兀。

來人似乎很急，敲門聲又急又猛。

少年一驚，從剛才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將臉上的眼淚抹去，勉強(qiáng)站起來。

他蹲了太久，腿有些麻。

在他活動適應(yīng)腿部時，敲門聲一直沒停，而且有越來越猛的架勢。

這小院本就破舊，再這么大力地拍下去，門板都支撐不了多久。

少年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diǎn)，趕忙走過去。

“誰啊？”

“來了！不要敲了！”

他的聲音落下，敲門聲戛然而止。

良久，才聽到門外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福壽……是我……我是付貴……開門……我有急事找你……”

“付貴哥？”

少年聞言，舒了一口氣。

付貴是他家鄰居，跟他關(guān)系很好，外面確實(shí)是他的聲音。

想到對方可能有急事，他也不再多想，將門口插栓打開了。

門外，借助著微弱的天光，隱約可以看見確實(shí)是付貴本人。

少年這時已經(jīng)完全放松了警惕。

“付貴哥，進(jìn)來說話。”

付貴沉默地跟進(jìn)來，反身將門關(guān)上，并用插栓插好。

少年見此，更覺得不是小事。

他壓下心頭涌上來的怪異感：“付貴哥，你有什么急事，不等天亮就過來找我？”

付貴聞言，卻不說話，只死死地盯著他，同時胸膛不斷起伏，仿佛在壓抑著什么。

“付貴哥，你到底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少年疑惑。

借著院里還沒熄滅的火盆，他注意到“付貴哥”的臉色極不正常。

明明喘著粗氣，臉上卻沒有常人該有的紅潤，反而泛著死人才有的青白。

他的喘息更是如野獸一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道美味的菜肴。

這時，少年終于感覺到了危險，腳步下意識往后退。

“付貴哥，你……”

他嘴唇哆嗦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看著不似人的“付貴哥”，一步步向他逼近。

“福壽……我也……我也不想的……”

“我白天……身體……不對勁……晚上就……就變成了這……這樣……”

“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但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干啞，語句也不連貫。

名叫“福壽”的少年，聽著他的解釋，稍微松了口氣，以為他還能溝通。

卻沒發(fā)現(xiàn)，就是這么會兒的功夫，付貴的表情越發(fā)僵硬死板，連最后一絲人性，也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了。

就在他張口想說點(diǎn)什么的時候，一直不急不緩靠近的人，突然向他猛撲了過來！

“啊！”

少年瞬間被壓倒在地，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就很快沒了氣息。

壓著他的人這時抬起頭來，嘴巴不停蠕動著，似乎在咀嚼著什么。

他的面龐深青發(fā)黑，不斷張合的大口中滿是獠牙，隱約還能看到牙縫中塞著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肉沫。

如果說之前勉強(qiáng)留有神智的他，還能稱得上是人的話。

那么現(xiàn)在，很明顯，他已經(jīng)完全蛻變成了一個怪物！

剛才還因爺爺?shù)乃蓝鴤械纳倌辏藭r頭顱已經(jīng)與脖子分離，死得不能再死。

而這怪物，再次低下頭來。

他的手指甲伸長，變成烏黑的色澤，長長的利爪揮出，將地上尸體的胸口剖開一個大洞，剜出了里面的心臟。

他將血紅的心臟抓在手中，正要往嘴里送去——

突然，他頓住了，毫無感情的眼中閃過痛苦和掙扎。

“不要……我是人……人……不是……怪物……”

“我不要……不要做怪物……不要……不……”

說著，他的面孔愈發(fā)猙獰，仿佛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在最后的意識消失前，他拼著全身最大的力氣，一掌拍在自己頭頂。

一瞬間，他的頭顱像炸裂的西瓜，紅的、白的、黃的四處飛濺！

緊跟著，他失去氣息的身體，也轟地砸倒在地。

一時間，昏暗緊閉的破舊小院內(nèi)，只剩下兩具一大一小的尸體，橫亙在地。

在他們身邊，是滿地的鮮血與不明物質(zhì)。

詭異的是，少年明明已經(jīng)死透，但他被掏出來、裸0露在外的心臟，卻“撲通撲通”開始跳動起來。

與此同時，流出體外的血液開始回流。

他胸脖上的傷口，也在快速愈合。

少年躺在地上，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眠，隨時都可能醒來。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緩緩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的眼皮動了動，隨即睜開。

他坐了起來，然后從地上起身，似乎不適應(yīng)般，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整個過程十分詭異，不僅是因?yàn)樗廊藦?fù)生，也因?yàn)樵谶@一系列動作中，少年所表現(xiàn)出來的滯澀凝固。

就像是還不能完全控制這具身體，因?yàn)椴贿m應(yīng)而僵硬，一舉一動都帶著怪異的滯澀感，像是被牽動的傀儡人偶。

活動了一半，感覺脖子要掉不掉的，他只能停下動作，伸手，將頭按回來固定住。

“完全愈合，應(yīng)該還要一段時間。”

他想著，走了幾步，將掉在地上的“他的心臟”撿了起來。

上面沾了一點(diǎn)灰塵，他抖了抖，沒抖掉，用袖子隨意擦了擦，就安回了胸口的破洞。

胸口此時已經(jīng)愈合了大半，為了將心臟放回去，他還主動在現(xiàn)有的傷口上，又撕開了一條口子。

這一系列動作完成以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上面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粉嫩的疤痕，預(yù)計(jì)再過不久也要消失。

除此以外，透過他胸口還沒完全修復(fù)好的破洞，還可以隱約看見里面跳動的心臟，外表的皮膚還在迅速愈合，生出粉嫩的肉芽。

對此，他非常滿意，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一邊嘴巴咧開，伸至耳根，露出一口細(xì)密鋒利的尖牙。

“看樣子，恢復(fù)得不錯……”

……

(這是我一本老書改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