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虞姬之舞

危機來自夢境，只是羅瑞寧當時沒有感覺。

這是2098年一個普通的早晨，羅瑞寧在一個夢境里醒來的。

在夢里，虞姬對他的擁抱毫不拒絕，甚至主動親吻了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體驗，作為智能AI，虞姬從來都是順從的，哪里有過這樣熱烈的主動。

羅瑞寧心中大喜，他呼喊一聲翻身把虞姬壓在身下，突然發(fā)現(xiàn)底下的是邱曼麗。羅瑞寧吃驚地停了下來，伸手要去撫摸邱曼麗的臉，她的臉卻慢慢地變成碎片朝四周飄散，最后竟然匯聚成一句話：控制一個人的意識，無異于謀殺。

一個恍惚，羅瑞寧從床上坐起來，他疑惑地看著四周，然后低頭拿起吊在胸口的吊墜端賞著。吊墜上鑲嵌著邱曼麗的頭像，在向他微笑。他這才明白過來，剛才只是一個夢。羅瑞寧放下吊墜，抬手看了一下表，一道藍光從手表發(fā)出，窗戶的云腦裝置接收到他的意念指令，窗簾緩緩打開，稀薄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臥室里。外面是未來城市高聳入云的群樓，如海市唇樓般真實的存在。

“親愛的，早餐好了。”

虞姬親切而程式化的聲音響起，她端著一個托盤從廚房里走出來。她把托盤放在桌子上，上面是一杯牛奶、一個煎蛋和一碗粥。

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羅瑞寧的味蕾打開了，他下來床走到餐桌前。虞姬已經(jīng)幫他拉出凳子．作為智能AI，她總是這樣得體且沒有差錯。

羅瑞寧攬著她的腰，一邊靜靜地吃起早餐。

虞姬溫順地依偎在著他。羅瑞寧能感受到溫潤的身體傳導(dǎo)過來的熱烈。虞姬關(guān)切地問：“你好像有心事，我可以為你分擔(dān)嗎？”

“沒有睡好。”羅瑞寧說。他本來想跟她說剛才的夢，但是又打消了。虞姬還無法理解人類的夢。

虞姬把頭靠在羅瑞寧的肩膀上，手摸著羅瑞寧的耳朵?！白蛲砟愕乃邽?個鐘頭，其中深度睡眠僅為半個小時，目前你的腦波頻率僅為3000赫茲，比正常值低500個赫茲。你要注意休息了。”虞姬說的。

羅瑞寧：“最近在忙著云腦的安全測試，太忙了?！?

虞姬說：“我給你跳舞吧。”

虞姬離開他的懷抱，緩緩走到客廳中央，跳起舞來。只見她婀娜的身姿翩遷起舞，云袖飛舞，轉(zhuǎn)身投足顧盼生姿，讓人萬般憐愛。她跳的是霸王別姬的舞蹈，此刻的她仿佛是那個遙遠年代的虞姬。

羅瑞寧喜歡看虞姬跳舞，在他工作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虞姬美妙的舞蹈總能讓他得到愉悅。因為邱曼麗，他尤其喜歡她跳的這支霸王別姬的舞蹈。看著仍然飄然起舞的虞姬，羅瑞寧的思緒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作為智能領(lǐng)域的佼佼者，羅瑞寧正在開發(fā)第一代智能仿生人。在一次智能研究論壇上，他不無得意地向與會的專家展示他剛剛研發(fā)的智能人代號0078。0078具備了一定的學(xué)習(xí)能力和人類的情感認知，這是讓他最為得意的地方。那天，羅瑞寧先是讓虞姬現(xiàn)場彈了一首鋼琴，然后向觀眾發(fā)出邀請，“有誰會彈的請上來彈一個片段，她可以通過聲音和指法的記憶照樣彈出來。”

觀眾席紛紛有人舉手。羅瑞寧的手在朝觀眾中劃動著，落在一個小伙子身上。

羅瑞寧：“你來吧?！?

小伙子歡快地跑上場地來。

羅瑞寧問道：“你要彈什么曲子？”

小伙調(diào)皮地一笑：“保密?！?

羅瑞寧聳聳肩道：“啊哈，你難不倒她?！?

觀眾會心地笑了起來。

小伙子坐到鋼琴前，指法熟料地彈起來，悠揚的鋼琴聲響起。小伙很快彈完，轉(zhuǎn)頭看向0078。

羅瑞寧也轉(zhuǎn)身向0078：“知道是什么曲子嗎？”

0078：“肖邦的圓舞曲?！?

羅瑞寧點點頭。0078走到鋼琴前坐下，抬手彈起來，與剛才相似的曲子悠然響起。

觀眾席響起掌聲。

羅瑞寧繼續(xù)向觀眾發(fā)出邀請，“0078有最優(yōu)越的算法，能做到過目不忘，并且同步轉(zhuǎn)化為自己的能力。有誰還愿意上來參與測試嗎？”

“我來?！?

一個女子從觀眾中站起來，所有的眼睛都為之一亮，鶴立雞群，說得也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她就是邱曼麗，她穿著一件古仕女裝，在這個科技似乎已經(jīng)無所不能的時代，這樣的穿著反而顯得卓爾不群。

邱曼麗走到場地中間：“我來來一段《霸王別姬》吧?！?

羅瑞寧確信自己就是在那一刻愛上邱曼麗的，這就是傳說中的一件鐘情吧。

邱曼麗邊唱邊跳起舞來。她唱的是虞姬在烏江邊自刎時的唱段。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贏秦?zé)o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

這樣一個美麗的美女，在這樣一個科技感十足的論壇上，表演起古人的歌舞，竟然顯得和諧又時尚。當她靜止不動的時候，她渾身籠罩著一股古典的氣質(zhì)美，但是當她舞動起來，完美的身姿以各種姿態(tài)展現(xiàn)，舉手投足間性感展露無遺。但是她顯然又在跳著一支悲傷絕望的舞蹈，因此一顰一笑又令人萬分憐愛。羅瑞寧隨著她第一個舞姿展開，目光就被像被鎖在她身上一刻都不愿意了離開。她唱完歌后，突然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像一片被風(fēng)吹落的花瓣，要摔倒在地上。羅瑞寧心口一緊，以為她不小心摔倒，不由思索一個健步過去，蹲下身子接住了她掉落的身體。邱曼麗落入了他的懷里，他們四目雙對，仿佛有電光火石一般在他們眼中流轉(zhuǎn)。羅瑞寧心砰砰劇跳，但是還是不忘關(guān)心地問：“你沒事吧。”

“主人，她這是舞蹈結(jié)束動作，不是摔著了。”0078突然在羅瑞寧身后說。

羅瑞寧臉一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緊緊地攬住了邱曼麗溫潤的腰肢。邱曼麗的臉頰也變得通紅，上面布滿了晶瑩的汗珠，嬌息頻喘，正用半羞半惱地眼光看著他。羅瑞寧連忙放開了她的身子。

邱曼麗站直了身子。觀眾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顯然，大家被她曼妙的舞蹈感染了。

邱曼麗等掌聲停下來，對著0078號道：“你可以把我的歌舞重復(fù)一遍嗎？”

“沒問題。”0078號不假思索地說。

0078號說完，走到場地中間，先是一個定身，之后展開身姿唱起歌跳起舞來。幾乎沒有懸念，她沒有任何差錯的完整地把剛才邱曼麗的唱段完成了。

觀眾們鼓起掌，但是顯然和剛才給邱曼麗的掌聲若了不少。0078號微笑著給觀眾們鞠躬致謝。

“你的模仿能力，以及你身體的柔韌能力完全超過了了我?！鼻衤惷嫦?078說到，“但是你知道，為什么你獲得的掌聲沒有超過我嗎？”

羅瑞寧和0078幾乎用同樣疑惑的眼光看著邱曼麗。

“因為你沒有感情。”邱曼麗說：“你沒有感情，所以無法理解個唱段背后的內(nèi)涵，也就失去了感染力?！?

0078號好像并不服氣的樣子，辯解道：“我從你的歌舞中讀出了絕望悲傷，并且去呈現(xiàn)了?！?

“那我問你?！鼻衤惱^續(xù)盯著0078問道：“你知道虞姬為什么要自刎嗎？”

“為了愛而犧牲。”0078號回答道：“我也能為了我的主人犧牲?！?

“你的犧牲是程序的設(shè)定?！鼻衤愓f道：“但是虞姬是因為感情的自主行為，這是你無法理解的真正部分。”

“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們機器沒有感情?！?

0078號的回答機械而空洞，但是羅瑞寧突然覺得他的語言似乎透著深深的孤獨和絕望。邱曼麗似乎也感覺到自己可能傷害了0078，走過去擁抱住她說道：“不過你今天表現(xiàn)很棒，我相信你的能力已經(jīng)超過了99％的智能仿生人。”

觀眾席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羅瑞寧和邱曼麗的眼神再次觸碰在了一起，這次他們沒有互相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