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科老師，起床了。”幾乎同時，老紀的意識開始清醒，眼皮微微開始睜開。但是按照由腦神經傳遞信息給眼皮的神經末梢來看，眼皮的睜開似乎還是要晚一些。老紀用左手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即使不是慣用手也長滿了重繭，揉的過程中只能通過眼睛的觸感來判斷已經完成了動作。老紀慵懶的翻了個身，想在去那里之前再瞇一會兒。“刷”的一聲，東子拉開了厚重密實的窗簾。緊接著，窗外紅暈的日出發出的光束透過窗戶照得眼皮通紅——新的一年開始了。

老紀在床上拖拉的穿著衣服，眼睛里滿是困意。畢竟，剛過完元旦，雖然只是幾天呆在宿舍的假，但確實讓老紀疲勞了幾個月的身體和精神得到了放松。形成對比的是，眼前的東子不帶一點多余動作的完成了穿衣。這種差距老紀前些年還特別在意，但在一起住了這么久后，已經適應了年輕人在自己面前任勞任怨、朝氣蓬勃。

東子是老紀管理下的三個組長之一，個高壯實，埋頭苦干，從不埋怨，這也是老紀讓他當組長的原因之一。東子三十歲才結婚，妻子跟他同齡，有一個五歲的女兒，一回到宿舍就向老紀講女兒好玩的事。老紀也一直耐心地聽著，畢竟自己已經五十歲了，而東子才三十多歲，他還有機會去那個天堂一樣的地方，而自己已經錯過了。老紀此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見見自己的孫子，如果有的話差不多也在那邊出生了，那邊的教育一定比地球更適合年紀尚小的他或她。老紀笑著晃了晃頭，因為他知道或許這種希望在他倒下之前也不一定能看到。

穿好衣服和鞋后，老紀和東子在一旁從墻上拉下的平板上各自拿起了一顆清潔糖，扔在嘴里咀嚼。不同于七八十年前的牙膏牙刷使用位置固定，清潔糖可以邊吃邊去工作。這種糖類似于正方體，只不過八處棱角都圓潤許多。通過不斷咀嚼按壓，清潔糖里的各類成分會與人體牙齒間的牙菌斑、軟垢和吃完食物留下的殘渣發生基本化學反應，所生成物中能被人體利用消化的有機物與水就會流入人體，氣體則會在牙縫之間隨著呼氣而排出，而無法被二次利用的物質會被糖中粘性物質所包裹，五分鐘后還有剩余就吐出。根據不同喜好，可以購買不同口味的糖。老紀的清潔糖呈淡綠色，是因為他偏愛薄荷味，喜歡薄荷帶來的口腔與氣管的清爽，至少讓他疲乏的大腦有一絲清醒。整理完畢后，老紀和東子一同穿過一層與門大小相同的透過膜，透過膜具有活性，會選擇透過人體表面和衣服外部的汗垢油污并進行分解，在老紀和東子通過后，這些分解物會被集聚吸附在一起下降到底部，由吸塵機器人吸收掉。

“紀老師，流體打入工作大概什么時候能完成啊？”東子將看著提示器的臉轉了過來。

“大概年底的時候區域90就能完全鋪好了吧，別著急年輕人，后面的工作還多著呢。”老紀依舊面部僵硬的看著顯示器，仿佛顯示器上會突然出現什么笑話逗笑他。

話音剛落沒幾秒，空蕩的顯示器出現了“請進入”幾個綠色的字。東子多走一步，拉開了電梯的滑門，一下子，對面以及周圍的樓層透過透明的玻璃索道呈現在兩個人面前。東子和老紀先后走上了上下貫通的、呈半圓柱的電梯索道。

索道中與老紀所處水平面切割處以及向上五十厘米的區域內，存在紅外線識別器，在東子腳踏入的同時，識別器識別出腳踏入的速度、力量、重量和落點，并迅速將信息以電流形式傳遞給物質填充器。幾乎同時，填充器使用大分子物質填充，以腳落點位置坐標開始填充，向四周擴散，直至填滿整個截面，形成人們口中的梯板。

兩人站好后，東子再上前一步拉上門。梯板開始啟動，到達某一速度后開始勻速向下滑動。梯板不會在任何層數停留，直接從老紀所在的270層勻速下到第一層。老紀抬頭望了下，正上方被遮住了，通過索道表面的微光認出也是梯板，他知道上面也有人要下來了。他當然清楚不會相撞的，整個系統會根據你進入等候區的時間和上下的層數來拖延后進入的啟動時間和速度。300層，近千米的宿舍樓，17年來從未發生過一起事故。作為物理學家的老紀，深知避免微小誤差的難度，如此龐大的運作，想必小數點后幾位的變化也會造成很大的影響，但如果是他們的話，或許過多的深究也沒什么意義了。

“紀老師，你說他們長什么樣啊，是跟我們一樣的差不多的樣子，還是和老電影《異性》里的變異物種一樣啊。”電梯需要幾分鐘才會到達地面，趁這個時間，東子又轉過頭詢問老紀。

“《國際天體生物學雜志》曾經發表了一項新的研究報告，稱達爾文的進化論同樣可以用來預測外星生命的存在和發展。人類是經過幾十萬年的進化才到了今天這個模樣，我想他們的星球氣候與我們地球不會完全相同，那么經過無數次的自然選擇后，他們的形體也會進化到最適應他們星球氣候、最適合生存的樣子。在我看來，至少在視覺、聽覺、嗅覺等感官上的共同點我們與他們應該不會少的。”東子全神貫注地聽完了老紀的解釋，停頓了一下，然后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老紀沒有看他，也并不奢求他會聽懂，畢竟他接受的教育還太表面。

梯板逐漸減速，老紀意識到他們要到第一層了。

梯板緩慢到達了地面，第一層沒有門。老紀耳邊的警報開始發出“嘟嘟”的聲音。聲音會響三下，一秒一下，意味著三秒內必須離開索道，否則會與后下來的人發生碰撞。老紀和東子立刻下了梯板，梯板會因為失去人體重量的按壓而逐漸瓦解，大分子物質會被填充器重新吸收利用。

走出索道，老紀和東子腳踏在了堅實的金屬鋼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