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炎夏日，本該坐在電視機前，吹著空調，吃著冰鎮西瓜，玩玩手機。但星天此刻卻只能在荒野之上，拿著一把小鏟鏟挖土。同校的同學早就放假了，他卻要進行一個為期一周半的地質實習。

如果好學校和好專業只能選一個，你會選擇什么？

星天選擇了前者，某985的古生物學，和他的姓氏一樣的超級無敵大冷門。

雖然有棚子遮擋陽光，但是棚子內空氣不流動，呆在里面感覺就像是微波爐里的面包一樣，星天感覺自己要被熱炸了。

夏日里，蟬像是不知道疲倦一般四處鳴叫，擾人心煩。星天的心情就像這棚子里的空氣一樣煩悶。

“星天，你快過來看！”

金柳玲充滿驚喜的喊道。

“你看，這枚平殼鸚鵡螺的化石多漂亮啊！”

星天被金柳玲一把拉過去，看著埋在黃土之下的化石，看不出它有什么魅力能讓平時穩重的金教授大喊大叫的。

“瞧你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你可別看人家現在埋在泥土里，4.5億年前，它可是整個地球上名副其實的霸主，地位比今天的人類差不到哪去。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行不行？”

金柳玲拍了一下星天。

“要不是4.5億年前的那次伽馬射線爆引起的生物大滅絕，說不定我們今天的螺螄粉里就會有一顆四米長的螺螄了。”

伽馬射線爆啊！這個名詞能讓星天被熱昏的腦袋稍稍清醒了點。

“老師，如果現在再有一次4.5億年前一樣的伽馬射線暴對準了地球，我們能怎么辦？”

“唔”金柳玲稍稍思考了一下，“能怎么辦？拿個什么東西把地球擋起來？我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伽馬射線暴和光速一樣快，當我們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到了。”

“那么，人類會滅絕嗎？”星天換了個問題。

“那倒不會，首先，我國有非常多的糧食儲備，其次各大城市都有地下商場，地鐵，防空洞等地下空間。還有強大的盾構機，如果地面無法生存，盾構機能夠在短時間內，打造足以和地面城市媲美的地下空間。在國家的統一安排調控之下，很快就能恢復生產。你要對我們國家，我們種族，我們人類有信心。”

金柳玲自信地回答道。

“那小城鎮呢？小城鎮沒有地鐵，也沒有地下商場。”星天接著問道。

“小城鎮同樣有20世紀70年代挖掘的防空洞，還有地下停車場也是可以躲一躲的。”

金柳玲回答說。

“那住在農村的人怎么辦？”星天接著問道。

金柳玲看了看星天，這學生想的有夠多的。

“可以躲在自家房子下方的地窖，或者附近的天然洞穴里。”

“這樣人類就真的能夠存活下去嗎？”

金柳玲沒有接著回答下去，她覺得這個“一脈單傳”的學生有點聯想過度了。

“你現在不是應該想想自己，要是你掛科了，就等于整個系都掛了。要是傳出去，說我在大學教課，整個系都掛科了，多難聽啊！”

金柳玲開玩笑說道。

“哈哈哈，”星天被金柳玲逗笑了，“老師，你真是個又樂觀又有趣的老師。”

“去，把那顆化石弄出土，我們今天就回去了。”

星天拿起工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正準備下坑去，突然一陣耀眼的光芒閃過，好像一萬顆閃光彈爆炸了一樣亮。亮得星天雙眼刺痛，什么也看不見。

過了幾秒鐘，視力才漸漸恢復。

星天抬頭望天空上看去，天空上懸掛著兩個太陽，一個是太陽系里正牌的太陽，另外一個是超新星爆炸的余暉。

明明兩輪烈日當空，天空卻如同晚霞一般通紅。人們總是把美麗的晚霞比喻做天空在燃燒，然而此刻天空是真的在燃燒。伽馬射線暴點燃了臭氧層，燃燒的灰燼如同雨點一般落下。那種美比任何一天的晚霞都要美無數倍，然而這種美卻是致命的！

星天發現自己的雙手突然不停的抽搐，這種現象叫做痙攣。當人體受到伽馬輻射劑量超過5000雷姆時，會導致中樞神經受到破壞，從而引起痙攣、震顫、失調、嗜眠，在兩天內死亡的概率為100%！

明明渾身都在顫抖，星天卻感覺自己要睡著過去了，這便是嗜睡，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有可能不受控制地睡過去的病癥。如果此時睡過去，恐怕再也沒有醒來的機會了。

“老師，老師。”

星天發現自己的老師已經昏睡了過去，星天只好顫顫巍巍的把她背起來，朝著金柳玲的車子走去。

金柳玲的車子距離挖掘化石的營地不過幾十米，幾百步的距離，此時卻覺得無比遙遠。每走一步，都要喘息幾口，才能邁出下一步，如同行走在喜瑪拉雅山的山頂一般。

正對著地球的伽馬射線暴擊穿了空氣分子，就像子彈打穿西瓜一樣，使空氣分子四分五裂，氧氣的含量一下子變得極其稀薄，之前每一個呼吸所能得到的氧氣，現在需要喘息數次才能得到足夠的氧氣，以供應身體的活動。

汽車在靜謐的原野之上飛馳，金柳玲悠悠轉醒。她將頭伸出車窗外，看著焚燒墜落的天空，微微嘆息。

“真美，能死在這樣的美景之中，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浪漫。”

星天沒有理會金柳玲的感嘆，只是一味猛踩著油門。他心里清楚，現代的醫學對這樣死亡率100%的情況也是束手無策。他只是單純的不想死在這里，哪怕是做些無所謂的掙扎，也好過坐在地上等死要強一些。

呼吸越來越艱難，除此之外，每次呼吸還會造成額外的疼痛。那是種灼燒的痛楚，仿佛呼吸道在燃燒一般難受。星天心里明白，這是因為被打碎的空氣分子開始了重新組合，一種致命的有毒氣體正在慢慢合成。

慢慢的，地面上所有會呼吸的生物將會被這種氣體殺死。

地球的溫度因伽馬射線暴帶來的巨大能量而不斷升高，兩極冰川快速融化，而后高達幾十米的海嘯開始席卷全球，各國沿海城市被海水淹沒，大水也許會在幾天后退去，也許不會，但沿海城市里的人類，大部分都成了水下亡魂。

星天腦中想象著伽馬射線暴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心中苦笑，此刻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傳言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會想一些善良的事情，星天覺得自己能關心到人類的未來，可能是因為自己真的快死了。

金柳玲看著美麗的天空，又看看年輕帥氣的自己的學生，想著：如果以后有人挖到他們的骸骨，會不會把他們當成一對夫妻？這么一想死亡好像變得美好了起來。

從前的城市有多繁華，現在就有多荒涼。射線暴到達地球那一瞬間，汽車上的司機同時失去視力，如同多米諾骨牌倒下一般，連環追尾的車輛橫七豎八的堆滿城市里的道路。

星天推開車門走下車。

“咳咳！”咳出來的鮮紅的血液帶著肺葉的碎片，軟糯糯的躺在星天的手心。

為什么一定要回到這里呢？大概是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多年，覺得要死也是死在熟悉的城市里，這樣做鬼以后才不會迷路吧。

星天靠著車門，癱坐在馬路中央，雙手無力下垂。天空很美，時間很漫長，等死的時候，時間更漫長。

“喂！”

這城市的地面上還有活人？

星天抬頭往聲源處看去，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笑嘻嘻的看著他。

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為什么她看起來卻這么有活力？

“你這生物挺頑強的嘛，就選你做我的實驗小白鼠好了。”

她從身后的背包之中掏出一個圓球，放開手后，圓球靜靜的漂浮在空中。無數根晶瑩的細絲從圓球之中生長出來，向著星天伸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嚇了星天，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才轉過身，那些細絲卻已經扎入他的后頸讓他動彈不得。

“接下來要傳輸給你的東西也許會超出你們文明的認知，但我編寫成為了基因信息，你應該能理解。話不多說，實驗開始咯！”

星天感覺大腦像個不斷被吹脹的氣球，隨時都能感受到一種即將爆炸的感覺。腦袋疼得像一天看了五千萬本書，大腦有種要衰竭而死的感受。

他昏了過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中他是一臺超級計算機，計算著宇宙生成的過程，奇點收縮到大反彈的極值，然后大爆炸開始，能量轉化為物質，原始星球形成到達某一個點之后，這一切開始逆轉過來。這個過程的運算無比龐大，燒毀了他的cup。

星天猛地從夢中驚醒。

天空之上只有一個太陽，難道只是一個夢嗎？

他看了看手機，時間是午夜一點半。午夜一點半，天空中掛著一輪巨大的太陽，這世界還是瘋了。正牌太陽照射到另一個半球，此刻天空中的太陽是超新星爆炸的余暉。

身體里有什么在流淌，他能感受得到，卻不知道是為什么，象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好像本來就可以感受得到一樣。就如同一個新生的孩童，生下來就知道哭泣，但不會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泣一樣。

金柳玲還在車里安詳地睡著，星天同樣能夠感受到她體內在流淌著的那股能量，那股能量在不斷的摧毀她的身體，舊的細胞在不斷地死去，而新生的細胞無法新生。照這樣下去她身體的各個組織會不斷脫落，直至剩下一具白骨。

“老師。”

星天的手觸碰到金柳玲，發現自己似乎能夠控制那股能量。暴虐的伽馬射線能量此刻如同一只聽話的小貓咪，被星天從金柳玲體內引導出來，這個過程簡單的象探囊取物。

他看著自己的手，有些驚愕。那到底是個什么實驗？

沒有時間多想，保護地球不受宇宙各種輻射的大氣層被摧毀，各種宇宙輻射源源不斷地從宇宙照射進來，哪怕伽馬射線已經不再摧殘金柳玲的身體，但她也不能在這種環境中多呆下去。

星天背著金柳玲往自己記得的距離最近的這個城市的防空洞走去。

金柳玲是著名的古生物學家，在這種與地球上曾就發生過的災難類似的劫難，這樣的人物顯得非常重要，所以進入防空洞之后，金柳玲立刻得到了最好的救治。

而看在老師的面子上，星天得以安排到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里。其實還是無比狹窄，防空洞之中擠滿了人，如同春節的火車，行走都不太通暢。

空間之中充滿了小孩的啼哭聲，大人的爭吵聲，各種人的體味：口臭，狐臭，腳臭，空氣污濁的象沙塵暴剛剛碾過一般。

象金柳玲說的足以媲美地面城市的地下空間如同一個空中樓閣，遠不可及。

星天安靜的蜷縮在屬于自己的空間里，大腦亂成一團。

地球上關于宇宙來源的文獻如汗牛充棟，各種假說也幾乎是成為了常識，但是精細準確到能夠操控的地步卻是遠遠也達不到的。星天相信自己腦中的公式能夠整理出來，絕對能讓人類對宇宙的認知提高到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

但星天卻感到深深的恐懼，背后的衣衫不斷被冷汗浸濕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