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條一直向前延伸著的道路上，少女正向前奔跑著。

“她在這！”“抓住她，別讓她跑了！”“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可惡，這次絕對要打斷那個畜生的腿！”

少女的身后傳來了人們近乎瘋狂的聲音。

（為什么？）

少女認識正追在自己身后的每一個人。

中間的那個稍微有些胖的人是鐵匠鋪的老板，平時總是笑瞇瞇的、熱情的對待每一個人；看左邊的女人是花店的老板，平時總是和年輕人灌輸戀愛心得；右邊的是雜鋪店的老板，平時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但是如果誰有了困難，總是會以名義上賒賬的方式接濟他們生活的必需品…………

然而，此刻他們都好像化身為魔鬼一般，面目猙獰的狂叫著，仿佛早已喪失了人性。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在持續的狂奔下，體力早已被榨干，兩條腿也失去了知覺，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急促的呼吸根本來不及讓肺部吸收足夠的氧氣，然而即便如此——

少女仍舊拼盡全力向前奔跑著。

（我做錯什么了嗎？大家明明都是好人，為什么會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到此為止了，烏絲蘭婭！”

恍惚之間，少女看見一名身穿白色長袍的男人現在自己面前，隨后一枚火球從男人的方向飛了過來，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火球離自己越來越近……

“哥哥……”

……………………………

“爸，什么事啊，現在還在上課呢。”

“我想你了。”

“……啊？”

“身為父親想念可愛的兒子有什么錯嗎？”

“……再見，我回去上課了。”

“喂，等——”

何月華直接掛斷通話，然后面無表情地將手機后蓋打開，取出里面的電話卡扔出窗外。

（看來不能繼續回教室上課了，老爸他聯系不到我的話，肯定會立刻來這里找我的，如果在學校和他碰面，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丟人現眼的事情出來。雖然不想在臨近高考的這個節骨眼上逃課……）

何月華嘆了一口氣，然后既沒有回教室取書包，也沒有找班主任請假，而是以近乎于小跑的速度快速走出教學樓，接著翻過后面的圍墻離開了學校。

（說起來，就是因為老爸他那個樣子，小時候的我才會選擇去仁姐……不，老媽那里去。）

………………………………

何月華，小學三年級放學后的某一天。

“爸爸，我回來了。”

“喲，兒子你回來的正好，來來來，這是林叔叔。”

“林叔叔好。”

“兒子，從今天開始林叔叔就住我們家了，你就把他當成媽媽看待就好了。”

“媽、媽媽？但是爸爸，林叔叔他……是‘叔叔’吧？”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什么。”

一個月后。

“爸爸，我回來了。”

“回來的好，兒子過來，這是趙叔叔。”

“趙叔叔好……那個，爸爸，林叔叔哪去了？”

“哼，那個姓林的混蛋，不要再提他了！兒子，以后就當從來都沒見到過他，聽到沒有？”

“啊？啊、哦。”

“兒子啊，以后趙叔叔就住在我們家了，你把他當成你媽看待就行了。”

“感覺以前也聽到過同樣的話……”

“怎么了？”

“不，沒什么，爸爸。”

兩個月后。

“爸爸，我回………………啊啊啊啊啊啊，爸爸爸爸、爸爸，你跪在這個叔叔面前干什么，這個人是誰，趙叔叔呢？！”

“兒子啊，現在爸爸還有重要的事情和這個李叔叔做，你先回自己的房間吧。”

“……我、我知道了……”

當天晚上，何月華撥通了遠在日本的，母親的電話。

“媽，我想去你那里。”

……………………………………

（算了，不去想以前的事了，還是想一想該怎么打發時間吧。）

因為逃課對于何月華來說只是臨時的決定而已，所以他對于現在該去什么地方去消耗時間完全沒有頭緒。

（不管怎么說，我可是最近幾天才回國啊，就算是小時候生活在這里，可是這個城市的模樣跟那個時候比起來也已經完全不同了。）

沒有明確目的地的何月華只能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溜達。不過對他來說，能夠完全解放真正的自己，不需要任何掩飾的在陽光下散步，這種事情在國外生活的那段日子里是連想都不敢去想的。

（畢竟是那種狀態啊……）

在何月華剛剛到達日本，與他母親生活的第一天起，就這樣被命令道：

“把這些衣服穿上。”

擺在他面前的，是女裝。

從那時起，他就在母親的命令下一直過著女孩子一樣的生活，就連學校也也選擇去上女校，并且還被迫定下了“如果被發現是男兒身或者敢逃走的話，就立刻實施變性手術”的約定。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一個星期之前——何月華趁著母親大意，才終于從日本逃了回來。而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十年。

正當何月華一邊低著頭，一邊回憶的時候，一個身影擋在他的面前。

“你是……月華？”

（誰？）

雖然何月華小時候曾經生活在這座城市里，但是將近十年的過去，那些曾經熟悉的街道早已完全改變了模樣，幾乎就是完全陌生的一個城市。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卻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何月華抬起頭，，發現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看起來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子。

“你是……？”

在努力搜索自己的記憶無果后，何月華略有些尷尬的問道。

“我是劉墨龍，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是鄰居，經常在公園里一起玩兒的。”

（劉墨龍！）

何月華清楚地記得這個名字，不僅記得，甚至有幾個場景現在回想起來也還十分清晰。那個時候劉墨龍可以說是個孩子王，總是有著出不完的主意，經常領著何月華還有其他的幾個小孩子一起玩，那段時間可以說是何月華到目前為止最快樂的一段時間了。

不過何月華雖然的確記得劉墨龍這個人，但是眼前的這名看上去漂亮可愛、梳著雙馬尾的女孩子，無論如何都無法和當年他記憶中“劉墨龍”的樣子對上號。

“我當然還記得，劉墨龍……原來你是女孩子嗎？”

何月華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是在心里面已經接受了“自己小時候一直以為是男孩子的發小，長大之后才發現是女生”這件事。畢竟小時候的觀察能力有限，再加上那個年紀的小孩子除了衣著打扮，真要從外表上分辨男女也不是那么靠譜，所以產生性別上的誤會也是很正常的事。

“嗯？啊，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呀。”

女孩子就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樣，雙手啪地合在一起。

“因為我現在是這個打扮，也難怪你會誤會。”

“誤會？”

“嗯！我可是男生哦！”

“……啥？”

“我其實是男生啦，現在這個樣子……怎么說呢，只是為了方便而已啦！”

何月華凌亂了。

十分鐘后，兩人在附近的一家飲品店里坐下來，而這個時候何月華的精神似乎還沒能完全恢復過來。

“怎么了嘛，月華，你這個樣子會讓人家覺著欺騙了你一樣，我也好難受的說。”

“不是你的錯……”

在劉墨龍表明自己是男生之前，何月華在看到他女孩子的樣子后，有那么一瞬間真的動心了，甚至開始想象：多年未見的發小其實是女孩子，因為多年未能相見，這股思念之前轉化為了愛情，最后兩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這種小說里才會出現的劇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劉墨龍普通的一句“我是男生”就將這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我居然會對男人動心了……話說這個該不會是受到老爸的影響了吧！）

何月華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取向來。劉墨龍看著他用一副已經看穿了一切的語氣說道：

“不用這么消沉啦，你會第一眼就喜歡我是正常的，畢竟人家現在的樣子就是以最能獲得男性好感的方式做出來的，而且人家還長得這么可愛。”

“這種自夸的話真虧你能面不改色的說出來啊。”

“本來就是事實嘛！”

（那倒是，的確很可愛……）

察覺到自己又要被對方可愛的外貌陷進去的何月華趕忙咳嗽兩聲，轉移了視線說道：

“剛才我記得你說過打扮成這樣是為了……方便？”

“嗯，沒錯。”

劉墨龍肯定道，然后從座位上站起來。

“你這是……”

“我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左右，作為男生的話，這樣的身高實在太矮了，再加上臉也偏女性化一些，所以就想著干脆扮成女孩子好了，于是就買來女裝穿著試了試，結果就穿上癮啦！”

“是這樣啊……”

劉墨龍雖然用很輕松的語調說著這件事，但是何月華想到的確是充斥在校園內的欺凌事件，一個相較同齡人要矮小許多的男孩子會受到同學們怎樣的對待是顯而易見的，說不定劉墨龍穿上女裝也是迫于保護自己也說不定。

劉墨龍像是看穿了何月華的想法一樣，笑著對他擺擺手：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真的只是覺著這樣做什么事都更方便嘛。”

“但是……

“不要再露出那種表情啦~對了！我現在還是女裝雜志上的模特哦~”

“噗噗噗噗噗——”

何月華將剛喝下口的果汁噴出來。

“哇……原來真的有人能這樣噴出來啊……”

“不不不，你是男人的事不會暴露嗎？”

“沒什么，沒什么，反正這張高顏值的臉就擺在這里，那些笨蛋不可能會發現啦，哈哈哈哈！”

“不，但是………”

何月華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樣，把想說的話咽回去。

“怎么了，月華？”

“嗯，的確有可能不會被發現。”

“怎么突然就接受了？！”

“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究竟是想起什么，臉上才會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啊……”

劉墨龍見何月華并沒有想就這個問題多說的意思，也不再多問，而是轉移話題道：

“有件事情忘說了，我現在的名字叫劉雪莉，叫我雪莉就行。”

“雪莉……感覺像外國人的名字一樣，而且還是偏女性化的名字……”

“沒辦法，誰讓我現在看起來更像個女人呢，再說了，你的名字不也一樣嗎？”

“……沒辦法反駁。”

劉雪莉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站起來說到道。

“雜志社那里還有事要辦。先走一步了，月華，拜拜。”

“噢。”

（發小嗎……）

對于多年在海外生活，最近才剛剛回國的何月華來說，在這個他曾經熟悉的、現在卻非常陌生的城市里，能夠偶然遇到發小實在是非常幸運的事情。

（不知道其他人現在怎么樣了，還在不在這個城市里，晚上給雪莉打個電話問問看吧……）

何月華就像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瞪大了眼睛。

（對了……）

“我根本沒留他的電話號啊啊啊啊啊啊！！！！”

何月華蹭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也不管周圍人們詫異的目光，躥出了飲品店。

（應該還沒走遠，仔細找一找的話……）

“……誒？”

在他的眼中所看到的，是一幅按常理來說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異常的景象。

（街上……沒有人？！！）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接近正午，這里又是這個并不發達的城市中僅有的一條商業街，然而此時卻一個人也沒有。何月華趕忙向身后看去，卻發現飲品店里也是空蕩蕩的，仿佛之前還在里面的人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這是在做夢嗎？！）

“嗚……救救……我……”

一個聽起來已經十分虛弱的聲音，傳到了何月華的耳朵里。他緊忙環顧四周，發現有個人就倒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奇怪，剛才那里好像沒有人才對，是我看錯了嗎？）

何月華使勁搖搖頭，壓下心中那股強烈的違和感走過去。

（女孩子？）

倒在地上的是一名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身上包裹著已經破破爛爛的、滿是灰塵的黑色長袍，仔細看的話，還能夠看到上面類似血一樣的斑駁污漬。

（怎么突然一動不動了，不會是死了吧？）

何月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了幾下少女的身體。

“喂，還活著嗎？”

然而并沒有任何反應。

正當他將手伸到少女鼻子下，查看她是否還有呼吸的時候，一個低沉而又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從她身邊離遠點，不然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