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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花隱 往昔藏

——那朵記憶之中永生的桃花,

在流傳的歲月之中經(jīng)久盛放,

卻依舊飄向天涯。

{一}花林尋憶

蜿蜒迂回的流水,飄染了幾瓣閑落的花瓣。

提著酒葫蘆的小童,信步悠然,仿若尋著流水桃花般,遁入林子深處。身后有輕佻的身影在日光林蔭中掠過,微驚起兩只打趣的鳥雀。

美好得不似人世情境,仿若紙筆之間,刻意濃妝淡抹的瑰麗畫卷。

未曾多久,卻是千折百轉(zhuǎn),出了茂盛的桃花林,一座隱秘的木屋小院坐落于眼前。

“爹爹,我回來了!”提酒的總角小兒,甜甜的童音似能將人融化,語聲之中繾綣著淡淡溫暖。

“寒兒,你先回屋歇息,為父今日有客人到訪?!闭f話的男子,而立已過,卻是英氣逼人,蒼毅的面孔,神澈的雙眼,氣息絕頂卻又自然。內(nèi)斂之下,依舊難掩隱約之中散露的超然,以及一種縱使刀山火海,亦臨危不亂的風(fēng)采。

“客人?”被喚作寒兒的小童,語氣中透著莫名的驚奇,連帶他表情之中惑然的不解,不難猜出,這桃花深林的隱所,有客來訪,罕見至極。

“是的”,男子邊道,邊輕輕撫了撫寒兒的頭,接過遞來的一壺酒,充滿慈愛的眼神示意寒兒先行歸屋。

直到寒兒的身影消失于門后,男子才暗松口氣,淡淡的對著身后桃林,凜然而道,“遠(yuǎn)來為客,既是來訪,又何須躲藏?”聲音不大,卻似如穿透了整片被桃花染紅的天,清晰徹耳的言語中,夾帶著無以言喻的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

而竹墻外的桃花林中,立時(shí)掠過一道矯捷的身影,擦落幾瓣桃花。而花未落地,人卻已然站立在男子三丈之處。

空氣彷如凝結(jié),二人相視而立,沉默在靜寞的小院中悄然彌漫?!鞍菰L者”是位年華不過十七的姑娘,身姿曼妙,鳳目秀眉,而那些瑰麗的詞語亦不必太多的堆積描繪,僅一個(gè)絕色足矣。

背后滿片的燦然桃花成為無辜的陪伴,在女子流轉(zhuǎn)的眼眸之中失去光彩。

良久,眼前的女子終是打破了沉靜,卻并非是相配她容顏的玲美軟語,反而是一根淬毒的鋼針,彈指之間,抖落而出,毫無人情的射向三丈之外靜默的男子。千鈞一發(fā),危在旦夕,似落虎口般,卻僅是一個(gè)微小的動作,便輕描淡寫地化解危情。

一切回歸如初,似從未發(fā)生過觸目驚心的殺機(jī)與陰險(xiǎn)。

“荊天淵,隱居了八年,身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干凈利索?!币饬现校憧谝煌拢闶侨玢宕猴L(fēng)的佳音,然那枚不容置疑鋒芒畢露的毒針,卻又偏偏與蛇蝎之心牽連!

而他卻并未驚訝和憤怒于眼前女子狠毒的手法與心腸,只是淡淡地道,“想必姑娘是認(rèn)錯(cuò)人了,在下林淵,并非姑娘所言之人?!?

林淵,臨淵,身臨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卻安若林間氤氳的晨煙。

空氣中流動著渙散的生機(jī),然他若有意,滿林花皆殘。

“林淵?呵,荊天淵,你以為你改名換姓,就能無人所知隱匿于世?你接我毒針的身手已然出賣了你,你又何須再遮遮掩掩!”女子緊逼不舍,雙目之中是咄咄逼人的決心與倔強(qiáng)。

“林某不過是個(gè)帶著小兒過活的鄉(xiāng)間村夫,與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為何如此狠毒相待!”他隱有憤怒,對于這種無理取鬧之人他從來不屑置之,而這姑娘竟然叫破了他的真姓名,卻又令他不得不心生戒備。

“鄉(xiāng)間村夫?荊天淵,你何時(shí)淪落到如此自輕自賤的地步!八年前被稱為‘血災(zāi)’之人,我的狠辣在你面前根本不足入眼?!?

不錯(cuò),他是荊天淵,亦是八年前江湖上被人談之色變的“血災(zāi)”。他所到處,必有血光之災(zāi)。在他手中湮滅的黑暗爪牙不計(jì)其數(shù)。為民除害,執(zhí)劍漂泊,在周而復(fù)始的殺戮之中,取人性命信手拈花,聲名狼藉無以為意。惡者該殺,而那些耍盡心機(jī)浪得顯赫聲名的正派、憑借欺世盜名把戲享盡風(fēng)光的俠士,亦在他的劍下慘烈收場。

冷酷劍意,無情彌留。

血肉紛飛是那些習(xí)以為常的勝利之中最司空見慣的結(jié)局,而那些罪不至死從而茍且保得性命者,亦只能在毫無招架的挫敗中,郁郁寡歡不得善終。他,已然成為生命休止的符號。故此,自難被人認(rèn)同。一些由忌生恨或是與黑暗沾親帶故的正義之士開始惡言誹謗他,飄揚(yáng)正氣渲染道義的豪門大派亦開始排擠他。而此,便是“血災(zāi)”霸邪并存的名號由來。

他無所謂,孑然一身行走紅塵,流言蜚語終究是耳邊浮風(fēng)。有人愛,有人恨,有人崇拜,有人鄙夷。但不容置疑,所有在他面前之人,絕然會從心底升起徹骨冷寒——神鬼莫測的武功,冷酷無情的手段,以及殺氣飄揚(yáng)的雙瞳,這些,足以震懾一個(gè)正常人的魂靈。而八年前,正當(dāng)“血災(zāi)”霸名如日中天之時(shí),他卻莫明失蹤,似從人間蒸發(fā)再無蹤影,而后“血災(zāi)”便成江湖上無人可及的傳說。久而久之,聲威淡薄,一些攝于他的霸名而藏匿的邪道悄然露頭,意欲卷土重來。但他始終沒有出現(xiàn)。于是,所有人當(dāng)他死了,而他的死因,亦成十年江湖上最大的謎團(tuán)。

而今這個(gè)桃花隱林中自稱林淵的男子,卻被來人一口道破真實(shí)身份,不禁使他眉間一蹙。眼前的姑娘,是曾經(jīng)仇人后代前來尋仇,還是另有隱情?

“姑娘既然認(rèn)定在下是你口中的‘血災(zāi)’,況且你一出手便是狠辣的殺招,就不怕在下置你于死地?畢竟‘血災(zāi)’之名聽來并非善類?!蔽櫟拿际婢忛_來,林淵之語,風(fēng)輕云淡。

“怕死?不能手刃仇人,茍活一世與死何異!”眼神之中肆虐的憤怒使容顏染上一層隱有悲傷的凄涼,女子的手在顫抖。

林淵微嘆口氣,所想無錯(cuò),她是來報(bào)仇的。若怪便怪那時(shí)的他目空一切、年少輕狂,憑著無雙之武,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風(fēng)。冤冤相報(bào),也終究是逃不過的定果。

然女子接下來的言語使他古井無波的心亦抽動起來,在茫然與驚訝之中有過一瞬間的失措。

她這樣道,“求你收我為徒,授我你無雙的神功,以報(bào)我血海深仇!”

拜師?這拜師的方式太過荒唐,故而遭致他的誤會。其中的曲折迷離林淵還未理清,只是關(guān)乎他的疑惑霎時(shí)間云開日出明曉開來。他不再是八年前的“血災(zāi)”,于今的他只是一位平凡甚而平庸的父親。攜著愛子在來之不易的凈土上安寧生活,他又怎能再次理會滾滾紅塵中永無停息的爭斗廝殺?盡管現(xiàn)在的他平易近人和諧處事,但并不代表他會順應(yīng)他人意愿去做不喜歡的事。并且,這其中有著他最不愿觸及,亦是此生不忘、愈養(yǎng)愈深的傷痛。

所以,毫不遲疑的拒絕順理成章,“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以前的荊天淵已經(jīng)死了。在下林淵,是在鄉(xiāng)間過活的無名村夫?!?

但是眼前女子并無退卻之意,反而殺氣大開,一套步伐詭異無常,靈活利落如天空飛燕水中蛟龍,電光石火的剎那,已近在林淵面前,袖中更是乾坤暗藏,一把隱晦的匕首如吐信毒蛇,直指林淵的脖頸。明明勢在必得,卻是手腕腳踝忽得一麻,鋒利的匕首掉落在地上,黯淡的聲響,一如她的心,沉入谷底。

腳踝失力,頹然跌坐在地。緊咬牙關(guān),幽怨地仰望高高在上的男子,一上一下之間,彷如隔著最遙不可及的距離,腦中翻覆往昔的情景,她果然一直只能這樣,相距再近亦是遙遠(yuǎn),獨(dú)自望而生嘆,猜得到的結(jié)局。

憤恨的從口中蹦出“殺了我”的字眼,而眼中的淚光,卻又昭示她的脆弱與無助。明明告誡過自己要堅(jiān)強(qiáng),可是,怎么又落到這般境地!

如果八年是足以忘記與改變一切的界限,那么她甘愿等待他的宣判——揚(yáng)手之間,生命消逝,這世上于她而言,再無留戀。卻不料他竟轉(zhuǎn)身而去,口中念道,“在下無意為難姑娘,請姑娘歇息片刻,便自行離去,以后不要打攪林某的生活,畢竟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睅е┰S凌厲,是他好久不曾有過的語氣。如果她一而再的糾纏,他不知自己會不會下殺手。舐犢情深,他有需要照料的愛子,而她又難免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若是心生歹意因要挾相逼而傷害了寒兒,他定然追悔莫及。他是位心細(xì)如針的父親,一如初時(shí)遣子回屋的舉動,并非是他沒有能力保護(hù)愛子,只是不愿以打斗的場面驚了愛子的心,就連倉促間的動手,亦是以身軀擋住窗子的視線,致使在窗后相觀的寒兒察覺不到這驚心動魄的場面。一切潛在的威脅他皆會考慮,寒兒是他唯一的親人,再不會因一己的疏忽,而給寒兒帶來無以彌補(bǔ)的傷害。而心念到此,他的心竟又有些許抽痛,世事無常終不過,有些傷并不會隨歲月流逝而慢慢淡化愈合,反而會根深蒂固如植入心田,哪怕是零星的觸及,亦會演化為撕心裂肺的疼痛。

入屋,掩門。

他知道屋外的女子并未離去,或許是方才出手微重,傷及了她的腳踝吧。言已至此,但愿她不要再苦苦糾纏。只是林淵不解她為何會追尋至此,首先跟蹤愛子破了林中的桃花陣必不用說,但是尋到他隱居的小城之外桃花林,且一口叫破他的真實(shí)姓名,以及她眸中隱晦難懂的光芒,又有著怎樣的前因后果?罷了罷了,剪不斷,理還亂,雖明知忽略了某個(gè)不易察覺的細(xì)節(jié),但是一看到寒兒水澈如他一般的眼睛,心底的陰霾便全然掃落。

他不想過多的回憶過去。

“爹爹,為何不叫客人進(jìn)屋來坐呢?寒兒透窗看到,對方是位美麗的姊姊?。 焙畠翰唤鈫柕?,或許是美貌天生可以帶給人好感,又可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稀罕客人之故,寒兒幼小的臉龐上,竟寫有微微的失望。

“只是位迷了路的姑娘,待她歇息片刻便會離去?!绷譁Y對寒兒撒了謊,前后不搭甚至圓不了這一場。他不想將其中錯(cuò)綜復(fù)雜的往事講給愛子聽,因?yàn)檫@必將顛覆如今平靜的生活。他只希望寒兒安靜的成長,甚至不傳他絕世的神功,只是教他些簡單拳腳作強(qiáng)身健體之用。江湖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失足其中者不計(jì)其數(shù)??v使霸名如他,在經(jīng)歷那場磨難之后,亦然心灰意冷。如若不是寒兒,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蛟S,早已如江湖傳言一般,草草死去。

畢竟,深沉的悲痛是斷喉的劍,他,難以幸免,并甘心沉淪。

唯有對寒兒的責(zé)任,以及骨肉至深至濃的愛,才是他活到如今不曾放棄的緣由。寒兒,是他生命的唯一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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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時(shí)間:2020-10-24 00:5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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