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老院的門，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陳辰掏出手機，屏幕燈有些刺眼，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偶有幾聲野貓叫，像嬰兒的啼哭一般，給這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涼意。

正是新年三月，村里人打工的打工、上學的上學，能走的都走了，只留些孤寡老人和放養(yǎng)的貓狗。本來這個時月她也該在千里外的學校上課，但是奶奶病重，指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她便告了假。

老人節(jié)儉，天一黑就歇了，就算睡不著也不會亮著燈。

北方的三月依舊很冷，夜里更甚。一陣涼風吹來，陳辰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縮了縮脖子，把半張臉埋在毛衣里面，加快了腳步。

從老院到家其實也就一條街的距離，往開闊處走走便能看到月亮。月光照著小半條街，倒也算清楚。陳辰索性摁滅了手機，縮手回袖，又連同袖子一同插進了口袋。

正低頭走著，忽然聽見后方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叫。本來村里嘛，狗叫很正常。陳辰?jīng)]有理會，繼續(xù)往前走。

猛然，她發(fā)覺不對勁：一般村里的狗都是一叫百應(yīng)，但是走了這么久也還只是聽到一只狗叫。這聲音在她身后，飄飄忽忽，忽遠忽近。

她有一點慌，腳步不由得加快。

身后有什么東西越來越近了，她顧不得其他，拿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撒丫子就跑。

快了！就快到亮處了！她緊繃著的心放松了些，就差一步的距離！

一步尚未落地，竟雙腳懸空，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以一種詭異的慢動作向后轉(zhuǎn)去！

她瞪大了眼睛，試圖掙扎落地，但是手腳無力，無論她怎樣努力，甚至連蹬一下腿都做不到。

聲音卡在嗓子眼，卻怎么也喊不出來。

身體一點一點地向后轉(zhuǎn)去，慌亂的淚水盈滿了眼眶，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任“人”宰割。

看到身后東西的那一刻，她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那是一個黑色的人形物，有些模糊，但是比之漆黑的夜更顯濃黑，像是夜的凝實！

心吊在了嗓子眼，各種恐怖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她已經(jīng)做好了橫死的準備。

人一旦有了赴死的決心，便會滋生無限的勇氣。

盡管心跳的厲害，陳辰還是鼓起勇氣打量這一團黑霧，試圖從它身上分辨出人的特征，例如四肢或者是五官。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無論怎么努力，她能看到的依舊只是那一團虛影。

她不再努力分辨眼前的東西，而是轉(zhuǎn)動著眼睛，試圖找到在夜間出沒的人，能夠救她于水火。

像是脖子上被套了根繩，她被那東西牽著飄向夜深處，兩排房屋也漸漸向后退去。目之所及，一片黑暗，一盞燈都不曾亮起。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村子的樣貌，一點一點加深它在腦海中的印象。

不消一刻，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身邊的一切開始漸漸模糊、虛化……

突然，一個大掌重重地拍在了她的肩上，她猛然驚醒，身體像是失去了牽引力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誒！你沒事吧？”韓遠塵說著就彎腰要去扶她，但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遠遠地后退了兩步，“我就是拍了你一下，你可別碰瓷啊！”

陳辰癱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中，想想剛剛差點就見了閻王，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誒！”韓遠塵見她沒回應(yīng)，又遠遠地伸著脖子，提高音量叫了一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陳辰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人，趕忙用手在臉上抹一通，擦掉眼淚，又吸了吸鼻涕。連手上沾了泥都沒注意。

腿有些發(fā)軟，但她還是強撐著想站起來。

見此，韓遠塵上前一步去扶她。不過，還未接近，陳辰就已經(jīng)站定了。

“倒是比剛剛矮了一截。”縮回手，看著身高剛及他胸口的陳辰，韓遠塵略帶戲謔地說了一句。

他看到了？

陳辰愣了一下，旋即反應(yīng)過來：這是高人！忙深深地給他鞠了一躬，“謝謝！”

滴水之恩還當涌泉相報呢，更何況救命之恩。只是她眼下實在不知如何報答，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情急之下只能鞠躬致謝。

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樣子，韓遠塵不由笑出了聲，“你謝我什么？我嚇到你了，該我給你道歉才是！”

這番話讓陳辰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他這是什么意思？

不過韓遠塵似乎并沒有打算為她解惑，自顧自地發(fā)問，“這里是開陽村嗎？”

“是。”陳辰回到，她不喜歡打探別人的隱私，自然也不會去追問他為什么來這里。

聽到肯定的回答，韓遠塵明顯有些興奮，語氣都帶了絲激動，“那你知道林秋梅住哪戶嗎？”

林秋梅！這是奶奶的名字。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白色的連帽衛(wèi)衣、深色的休閑長褲以及一雙在夜色中格外炸眼的熒光綠球鞋。

抬頭看臉，夜太深，只能看到瘦削的輪廓，五官并不很清晰。

但是聽他的聲音不像是本地人。

本地人講話多少會帶一點口音。就算是在外多年的人，聲音里依舊會有家鄉(xiāng)的味道，不過是淡了些，仔細分辨還是能夠聽出來的。

但是眼前這人普通話標準，聲音干凈爽脆，明顯是外地人。

想到這兒，陳辰不由得警惕起來，“沒聽說過。”

瞟見停在遠處的黑色小轎車，駕駛座窗外有星光點明明滅滅，車里還有人。

“不過你們要是真有事，可以到鎮(zhèn)上派出所去打聽。”她補充道。

聽了這話，韓遠塵頓時有些泄氣，但好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總算找對了地方。

“謝謝了。”說完，韓遠塵轉(zhuǎn)身向轎車走去。

陳辰舒了一口氣。

“哦，對了！”韓遠塵站定，扭過身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沒等陳辰回答，他繼續(xù)道，“大晚上的，一個人在外面多嚇人。要是再碰上點什么東西——”他頓了頓，壞笑了一下，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這姑娘，不識好人心！剛救了她，就把自己當壞人防著了！

他聽出了陳辰語氣里的防備，心里不高興，自然想嚇她一嚇。

想到剛剛的遭遇，心下緊張。但陳辰也聽出來他話里的意思，“不用了，謝謝。”

韓遠塵看了她一眼，走了。

陳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驅(qū)車離開，這才松了口氣。

掏出手機，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了。

一陣夜風吹來，陳辰渾身顫抖了一下。

四下無人，連個燈影也沒見著。

夜深了，貓狗歇了，村子也陷入了沉睡。只留陳辰一人在外面。

月光映照下的禿樹，在她眼里，更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平日里溫馨的村落，此刻就像一座“鬼村”一樣，安靜中透出一絲詭異。

她不敢多想，打開手電燈就狂奔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