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天空黑云密布，陰沉的氣息壓下，偶爾伴隨幾聲轟隆隆的雷聲。

雨噼里啪啦沒一會就下了，街道上有人打傘，有人飛奔，汽車飛馳，水漬四濺。

超市里不少人進來躲雨買傘。

“小兔崽子，敢偷東西？”

超市老板一聲呵，不少人的視線被吸引過去。

小男孩看著六七歲，背對著人，身上穿著一身白體恤，臟兮兮的。

他衣領被男人抓起，弱小的身影勾著，懷里的東西抱得死死的。

“你爸媽是誰？小小年紀不教好，手腳這么不干凈！”

老板嘴里罵罵咧咧的，上手粗魯的拉起小男孩，要搶回他偷的東西。

小男孩護著那包餅干，任怎么拉都不動，執拗得很，頭低下，讓人看不清長什么樣。

“你再不松手我打你了啊！別以為我不會動手。”

小男孩并沒有因為這句威脅松開懷里的東西，反而抱得更緊了。

超市老板被氣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怕傷不傷得到人，粗魯的搶出東西。

不是什么值錢的，只是一包小熊餅干。

東西被搶，男孩猛的抬頭，撲過去與老板搶，動作十分的兇惡。

老板猝不及防，餅干又被搶了過去，手上還被抓出幾條血痕，冒出血珠。

這徹底激怒了他。

“小兔崽子，偷東西還這么蠻橫，你爸媽沒把你教好，老子就來給你個教訓。”

男孩被他拉走，踉蹌的來到貨架，抄起上邊的雞毛撣子，一下又一下的狠狠抽在男孩身上。

這聲響，一聽便知道很痛，小孩子被打幾下早就哭起來了。

男孩沒哭，咬著牙，始終抱著懷里的餅干，想躲，卻被老板拉得死死的。

圍觀的人開始指指點點的。

“這孩子誰家的?怎么沒人管？”

“誰知道呢？”

“打得太狠了吧？”

“不給點教訓，現在就小偷小摸的，長大了可怎么了得？”

“就是就是！”

“……”

沒人上去管閑事，任由男孩被打得凄慘。

“叔叔，別打他，他會很痛…”

一個稚嫩的聲音隨著小小的身體沖出來。

談論聲一時停住，包圍圈視線都投了過去。

是個小女孩，拉住了超市老板拿雞毛撣子的手。

老板低頭，看著矮矮的小女娃掛在自己手臂上，皺起眉頭就要甩開。

“詩妍！”

此刻人群里又跑出了一個人來，清麗的女聲。

年輕女人一頭漂亮的卷發，生的漂亮的臉上略微嚴厲，拉過小女孩，“不是說了嗎？出來別亂跑！走丟了怎么辦？”

她又看了一眼超市老板，溫聲道歉：“不好意思了！”

林雅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詩妍止住腳步不動，扭頭看著小男孩，圓嘟嘟的嘴巴抿起，手拽著林雅就是不走。

這畫面，讓人覺得小男孩與這對母女有關系。

“這是你家孩子？”超市老板指著小男孩問。

林雅淡聲道：“不是！”

“媽媽，老師說打人是不對的！”詩妍搖了搖林雅的手，水靈靈的眼睛又看了看男孩。

女孩子被父母精心愛護，從沒見過打人打這么狠的場景，不由的落淚，一張圓圓的臉掛著晶瑩的淚珠。

老板看了看詩妍，怪不好意思的，又看了看林雅。

林雅的目光也投射過去，男孩一身狼狽，露出細小的手背上青紅，被打慘了，光看著就恐怖，也不知身上有多嚴重。

最終，林雅軟了心腸，對老板道：“老板，他拿的東西多少錢？我給他結賬。”

老板質疑了兩秒，點點頭，“好吧！”

小男孩身上臟兮兮的，與這對母女明顯不是同類人。

事情解決，看熱鬧的人散開了。

林雅付完錢就要拉著周妍走，但這小姑娘的手還拉著個人。

小男孩眼睛漆黑，一如看所有人一樣的防備，直直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小手軟軟的拉著自己。

他皺了下眉，有些想甩開。

“你拉著人家干嘛？”林雅也有些麻煩看著自家姑娘。

“我們帶著他吧！”

詩妍才六歲，只因為同情，沒想過其他的，眨著大眼睛看著林雅，語出驚人。

林雅看了看小男孩，臉上有些臟，一雙大眼睛拉聳，里面很空洞。

“你認識他？”

詩妍小小的腦袋認真的搖了搖。

林雅有些哭笑不得，她可不想被攤上，這孩子，猜想是小區里的，或是附近小區的。

剛搬來小區的時候，遇到過幾個蠻不講理的鄰居，以至于現在林雅不喜歡去摻和事。

她剛想問男孩話，人突然一溜煙跑沒了。

詩妍呆呆的看著男孩消失的方向好一會，被林雅牽起。

“好了，回家吧，他肯定也回家了。”

“媽媽，剛剛那個哥哥被打了好多下，都沒哭，好堅強啊！”

她從沒被那樣打過，猶記得有一次摔跤，手摩破了，疼得哭了老半天。

林雅當時一直教她要堅強，可真的好痛啊！

“是啊，可是那個哥哥偷東西，也犯錯了，所以才會受到懲罰。”林雅耐心跟自家女兒講解。

“哥哥為什么偷東西？”

“這個…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不過呢記住了，偷東西這個壞行為，你以后別做。”

詩妍很聽林雅的話，乖乖的點點頭。

雨小了許多，她們在超市門口等了會兒，不遠處高大的男人一手撐傘，一手握著另一把傘走來。

“爸爸！”詩妍喜悅的叫出聲。

“唉~寶貝女兒，來爸爸背。”

詩妍跳到周宏光背上，林雅打著傘，一家人回家。

在超市門口的拐角，一雙眼睛直直盯著他們消失的背影，漆黑，一如黑夜的漩渦。

直到看不見遠處的身影，男孩才抬腳離開，抱著餅干沿路回家。

走了一會，不遠的距離里，能看見前方的一家三口，共頂著一把打傘，溫馨極了。

小女孩在男人的背上，一家人在談論什么，忽的笑了起來。

小女孩嘻嘻笑，大聲對著男人的耳朵吼：“爸爸是天底下最最最帥的人。”

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也沒留意腳下的水坑，腳陷進去，身子撲倒在地，發出悶哼聲。

餅干撒了一地。

他立馬撿起來，也不顧臟不臟。

再抬頭的時候，前邊的一家人正在看自己。

“媽媽，是剛剛那個哥哥。”小女孩聲音軟糯，小手一指。

他瞳孔巨張，飛快的跑走，身后還有小女孩的聲音，“哥哥淋濕了…”

他又躲進暗處，偷偷看他們走遠了，才敢出來，身上都被雨淋濕，風一吹冷嗖嗖的，胡亂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才又朝前走去。

傍晚，由于下雨，破舊的小區樓道里陰暗。

男孩坐走樓梯上，一把一把抓這餅干吃，顯然是餓壞了。

吃完，他包好了揣在褲兜里，才上樓。

小區里都是住了好多年都舊居民，知根知底的，心大的人沒有什么防范意識，只要家里有人在，不鎖門也沒關系。

剛走到三樓，樓道那頭劇烈的爭吵傳過來，聲音大到幾乎能震撼一棟樓。

“我不管，那小雜種你必須給誰送走了。”

“好歹是我外甥，這么小，總不能丟外邊不管吧？”

“親媽死了，他還有親爸，他親爸都不管，憑什么我要管他？”

“這不是聯系不上人嗎？這樣，等找到人就把他送走，好歹是他親爸，總會管的。”

“萬一找不到呢？趙吉安，這日子沒法過了，咱們家里兩個都養不活了，你還管別人？”

“……”

隔了一個走廊，那邊吵吵鬧鬧沒完，男孩一字一句也聽得清楚，眼眸里最后一絲光亮暗淡下去，反而被一顆晶瑩的水珠代替。

他咬著唇，淚水始終沒有落下。

才七歲的孩子，哪里不會哭的?

外邊夜幕降臨，小小的身影沖下樓道，餅干撒了一地。

那邊門里的爭吵聲在身后漸漸遠去，沒聽到，卻也還在。

“別說了，孩子他媽剛去，聽了多難受。”

“難受就滾啊，沒誰求著他留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