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行線Ⅱ: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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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記憶謀殺》:來自前女友的委托
“出現幻覺有兩個可能——生理上的或心理上的,生理就是指你的精神狀態出問題了,你本來就有幻聽的毛病,強大的壓力導致你病情加重;或是被催眠,不過想要通過催眠誘導一個人做事,首先要建立在那個人非常信任對方的前提下;或是通過藥物刺激,比如服用一些致幻劑什么的。我以前在派出所工作的時候接觸過不少這類藥物,比如魔鬼呼吸,比如曼陀羅花,這些藥物中都含有東莨菪堿,有強烈的致幻作用。可惜你出事那晚大家都認為是你的精神狀態出問題了,沒有給你做精密檢查……”
急速行駛的動車上,舒清揚手里拿了本雜志,耳畔不時回響起前不久傅柏云說的話。
這兩個可能性他都是抗拒的,舒清揚自嘲地想,他還是低估了夜梟,那家伙在陷害自己的同時,還給自己打了個死結,那種程度的陷害手法很容易被看穿,真正困擾他的其實是出現幻覺的原因。
那家伙此刻大概就藏在某處,欣賞他陷入困擾的窘態吧。
胳膊被碰了碰,他的新搭檔傅柏云指指他的手表,小聲提醒,“到點了,該吃藥了。”
“你才該吃藥了。”舒清揚沒好氣地說。
傅柏云脾氣很好,至少是舒清揚迄今為止的搭檔中脾氣最好的一個,他一點都不介意,說:“看來你不僅精神方面有問題,還有躁狂癥,所以更得吃藥了,否則楊醫生一句話,你就別想在特調科做下去了。”
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七巧板事件后,舒清揚迫于無奈去楊宣那兒看病了。楊宣說了一大堆在他聽來都是廢話的話后,給他開了哌泊噻嗪,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說了舒清揚在執行任務時出現幻視的事,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對心理醫生有很大的成見,但諱疾忌醫不會讓你的情況變得更好。你想做一個好警察,首先就要保證自己身體健康。”
這一點倒是沒說錯,舒清揚拿了處方箋,臨走時楊宣又說:“其實你的狀況并不是很糟糕,最大的病因還是你自己的心病,希望下次有時間可以聽聽你以前的故事。”
“我以為你們心理醫生都會那些冷讀術的。”
“是啊,察言觀色是基本,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親自告訴我。”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舒清揚想起傅柏云曾經也這樣說過,就是不知道是傅柏云影響了楊宣,還是楊宣影響了傅柏云。
楊宣和他想到一起了,說:“根據個人心理活動的傾向性,人的性格分為獨立型和順從型。你是獨立型的,傅柏云是順從型的,你們在一起剛好互補,多和他交流交流,也有助于你的病情恢復。”
為了給他的心理醫生留下好印象,舒清揚聽從楊宣的建議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準備回趟老家,卻不知傅柏云從哪兒聽到了這消息,當晚就把行李打包好了,提出和他一起去。
傅柏云的心思他太清楚了,前不久舒清滟因為他被迫請假,現在還在老家放大假呢。傅柏云這么做就是想假公濟私,找機會和他的女神相處,也不知道王科是怎么想的,還真答應了他的請求,給他批了假條。
在傅柏云的監視……啊不,應該說是在他的監督下,舒清揚拿出藥便要吃。旁邊一個圓圓的臉蛋兒湊過來,好奇地問:“舒隊你不舒服嗎?為啥要吃藥啊?”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記者蘇小花,不知道他們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上車的時候剛好和蘇小花打了個照面,這女生就硬是湊過來了,和舒清揚的鄰座換了座位,坐到他們旁邊,還各種旁敲側擊,想知道他們這次出行是不是要辦什么案子。
不過舒清揚覺得應該感謝他們,有他們在旁邊吵吵鬧鬧,連幻聽都沒機會出來作妖了。
傅柏云幫他擋駕了,對蘇小花說:“他就是有點小感冒,沒事的。你真的是去做采訪?不會是找借口跟蹤我們吧?”
“嘖嘖,跟蹤舒隊也罷了,跟蹤你有一毛錢的價值嗎?是真的,前陣子我領了個新任務,采訪一位女設計師,順利的話還會幫她寫傳記。她很厲害的,自己搞服裝設計,自己開公司當大老板,前不久還領了個什么國際服裝設計大獎。你們也知道啦,只要在國際上得得獎鍍鍍金,那在國內就更是身價百倍了,所以上頭就把這個艱巨的采訪任務交給了我。我為了更好地了解她,把她的朋友圈都走訪遍了,光是匯集的資料就有這么多……”
蘇小花伸手比量了一個很夸張的高度,為了配合她,傅柏云連連點頭。蘇小花放下手,又說:“總之呢,她的經歷簡直可以寫一部愛情劇了,拍劇只是早晚的事,她的名字叫……”
蘇小花是真能聊,傅柏云就問了一句,她就嘚吧嘚吧說了一大串,末了還掏出筆記本準備找名片。兩位男士同時伸出手制止,他們對蘇小花的采訪對象毫無興趣。
“有小偷啊!抓小偷啊!”
突如其來的叫喊從前面的車廂傳來,打斷了三人的對話。傅柏云一聽就坐不住了,跑了過去,半路又掉頭對蘇小花說:“盯著他吃藥啊。”
蘇小花看向舒清揚,舒清揚面無表情,把藥放進嘴里。蘇小花的心思都在小偷身上,沖他豎起大拇指點了個贊,就追著傅柏云跑了過去。
叫喊的是個老婆婆,頭發花白,因為著急,一張臉都變白了,抓著周圍的人直叫。大家也都很緊張,紛紛檢查自己的口袋,看有沒有東西丟了。
傅柏云掃了一圈車廂,剛好有個中年男人往前面車廂走,腳步還挺快的,那鬼鬼祟祟的模樣讓人想不懷疑他都難。傅柏云大喝一聲“站住”,那人一聽,拔腿便跑,傅柏云直接把手機丟了過去。
手機砸中男人的腿彎,他“哎喲”一聲趴在了地上,傅柏云上前一把按住他,又順手撿起手機看了看。
手機還健在,這質量挺好的,傅柏云決定下次還買這一款,他放好手機,把男人揪了起來。
男人留著八字胡,賊眉鼠目,被傅柏云壓著,他殺豬般的叫喊道:“打人了!救命啊!”
“大家在找小偷,你跑什么跑?”
“我尿急,跑廁所不行啊,哎喲我的腿啊……”
傅柏云不理會他的大呼小叫,翻了他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有個小黑錢包。老婆婆跟過來,搖搖頭,急得眼圈都紅了,說:“這不是我的,我的是個自己縫的布包,有三千多塊呢,都是新票子。”
八字胡一聽,得意了,開始捂著心口喊痛,說自己有心臟病,傅柏云打傷了他,得賠他醫藥費。
周圍的人都盯著他們呢,蘇小花有點擔心,湊去傅柏云身旁,小聲說:“是不是搞錯了啊?乘警快到了,還是等他們處理吧。”
“不會的,這種人都是同伙作案,是不是,劉二虎?”
傅柏云一邊說著一邊查看車廂的人,八字胡突然被直呼全名,忘了干號,愣愣地看著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要你犯過罪,我就記得你。”
傅柏云把男人的小胡子撕了下來,他疼得哎喲喲直叫,剛好乘警也趕到了,傅柏云把劉二虎交給他們。車廂里的人他都掃了一遍,大多數人還沒弄清是什么狀況,只有一個男人,在和他的目光對上后立刻別開頭,很明顯是心虛。
傅柏云心里有底了,朝他走過去。男人發現了,搶先站起來,揪起旁邊的一個小女孩推向傅柏云,趁機掉頭往后面的車廂跑去。
等傅柏云扶住女孩,再去追時,他已經跑遠了。傅柏云趕忙追上,就聽前面“砰”的一聲響,接著是男人的痛呼。他跑過去一看,男人被人絆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地上,再看絆人的那位——舒清揚還在低頭看雜志,修長的腿剛好縮回去。
“干得好!”
傅柏云沖舒清揚一豎大拇指,上前按住那個還在地上嗷嗷直叫的人,他摔得比劉二虎可重多了。傅柏云拉起他,這張臉也挺熟的,也是個慣偷,一直流竄作案,沒想到會在這里被他遇到。
不過傅柏云搜遍了他全身都沒找到老婆婆的布袋包,他正覺得奇怪,隔壁車廂傳來眾人的歡呼。
傅柏云揪著小偷跑過去,就聽大家紛紛說錢包找到了,就放在老婆婆帶的挎包里。老婆婆一臉的不解,直說她就怕不安全,所以一直貼身帶著,怎么會跑到挎包里呢?
蘇小花安慰她道:“肯定是小偷的同伙見被發現了,怕被抓到,就趁亂還給你了。反正錢都回來了,您就別多想啦。”
傅柏云看向劉二虎,只見他氣得大罵同伙蠢,同伙則一臉茫然,看起來還沒弄清狀況。
傅柏云向乘警表明身份,把兩個小偷交給乘警處理。蘇小花跟著他一起接受了老婆婆的道謝,往回走的時候,問:“你是怎么練得一眼就能看出誰是小偷的啊?”
“做得久了,直覺,就像你們記者可以事先嗅到哪里有大新聞一樣。”
“那我幫你寫篇報道吧,題目就叫——刑警火眼金睛,車上智擒小偷。”
“您歇歇吧,把我的臉都曝光了,以后我還怎么抓壞人啊。咦,舒隊呢?”
兩人回到座位上,舒清揚人不在,蘇小花說:“大概去廁所了吧,他一個大活人,又丟不了。”
蘇小花不了解舒清揚的病情,覺得傅柏云小題大做了,自己先坐下來,傅柏云也跟著坐下,心想雖說出門時王科交代他多照看舒清揚,不過跟得太緊也不好,要是給他造成壓力了,反而適得其反。
就在兩人聊天的時候,舒清揚已經沖去了兩節車廂連接的地方,前面有個人想進廁所,被他揪住后領頂在了墻上。那人想反抗,手剛伸出,手腕就被舒清揚攥住,往身后猛地一別。
“疼疼疼疼疼!”男人叫起來,總算他沒太蠢,聲音壓低了。
舒清揚略微放松手勁,喝問:“為什么跟著我們?!”
“瞧您說的,我們犯過事兒的人就不能坐車了?坐車就變成了跟蹤?”
舒清揚臉一沉,就要再動手,男人急忙討饒。
“是真的,真的是湊巧,我是接到我大姐的電話,說家里有事,讓我回去。和你們坐同一趟車,這純屬巧合。”
“家里有事?是商量怎么偷東西嗎?”
“不不不,是真的!我大姐的兒子,就是我外甥要結婚了,我這個做舅舅的不得去露個臉嘛,您看我都金盆洗手很久了。”
“很久?前不久你還把張七巧板的圖帶去了展會上。”
“嘿嘿嘿,您也說了是‘帶去’,不是偷走對不對?而且我帶過去的時候那就是張白紙啊,您看人家舉辦方都不說啥了,您干嗎還跟我過不去呢?”
這個油腔滑調的家伙不是別人,正是把偽裝成白紙的七巧板圖片拿去展會的黑鼠。
要說黑鼠,他的盜竊技術真是絕了,這人還特別貧嘴。因為他和七巧板的案子沒關系,被抓后就被轉去了刑偵科,不過他又沒偷東西,再加上因為展會這次意外事件反而在網上走紅,舉辦方不僅沒告他,還說感謝他的幫忙,搞得一幫警察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教訓了黑鼠一頓后就把他放了。
至于他說的碰巧在車上遇到,舒清揚一個字都不信,他松了手,冷笑道:“剛才是你把婆婆的錢包偷回來,還給她的吧?偷同行,挺有成就感的吧?”
黑鼠揉著被攥痛的手腕,連連搖頭。
“警官我跟您這樣說,做我們這行的也講究個盜亦有道,兩個大老爺們兒欺負個老婆婆,也不怕傷天理啊,所以我這正義之火一燃吧,我就……”他看看舒清揚的臉色,又正色說,“我就看到那家伙只顧著逃,錢包掉了都沒發現,我就撿起來,好心地放到老婆婆的包里了,我這是拾金不昧物歸原主啊……”
“閉嘴。”
舒清揚懶得聽黑鼠貧嘴,他是偷的也好撿的也罷,沒抓他個現行,也不能把他怎樣,便說:“夜梟除了讓你跟蹤我們,還讓你做什么?”
“夜梟?就是之前你們提到的那個雇我的人?真的不是,我可以對天發誓!”黑鼠舉起手,信誓旦旦地說。
舒清揚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說實話,直接問:“他都怎么聯絡你的?想好了再回答,否則我就說你偷我手機。”
“我說你還是當警察的,怎么能知法犯法呢?”黑鼠嘟囔道,看看舒清揚的臉色,他妥協了,掏出手機遞過去,“這人是不是夜梟我不知道,他上次是給我打電話,這次是發郵件,而且跟你也沒關系,他是讓我去找個東西。”
“找?是偷吧?”
“不不不,真的是找,反正是順路,我就想過去看看唄。”黑鼠指指手機說。
郵件一共有兩封,一封是問他要不要接活,在黑鼠回了“視情況而定”后,下一封是讓他去舊貨市場或是仿古商店尋找指南針。郵件里有附圖,就是個普通的指南針,要說它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做工像是古董,舒清揚以前處理過古董方面的案子,憑他的眼力判斷,這只是個仿制品。
郵件署名是Cowherd,和郵箱名一樣,并非葉盛驍常用的名字。
他又開始檢查黑鼠手機里的其他內容,沒什么太特別的,他擺弄了一會兒,把郵件轉發到自己的手機上,然后把手機還給了黑鼠。
“我把聯絡方式添加到你手機上了,今后這人再來聯絡,隨時匯報給我。還有,如果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要先告訴我,否則……”
“否則您就誣陷我偷您的東西對吧,懂得懂得。”黑鼠也是老油條了,嬉皮笑臉地說,“您放心,都是在道上混的,我明白該怎么做……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舒清揚點點頭,黑鼠下一秒就溜掉了,卻是跑去另一節車廂。
舒清揚回到自己的車廂,蘇小花塞著耳機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傅柏云看看他的表情,等他坐下,小聲問:“遇到麻煩了?”
“嗯,看到黑鼠了。”
舒清揚壓低聲音,簡單說了和黑鼠見面的經過。傅柏云看了郵件,問:“會不會是另外一個人?”
“不,還是夜梟,郵件名稱是Cowherd,這是‘牧童’的意思,牛郎織女中牛郎的英譯就是Cowherd,而牛郎星是天鷹座Aquila,天鷹不就是梟嘛。夜梟隱藏了三年,大概連智商也一起隱藏了,搞出這么多華而不實的東西來。”
舒清揚說完,就見傅柏云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他問:“你干嗎這么看我?”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真有學問啊,這么中二的設定你都能推理出來,還有就是,你真夠毒舌的。”
“總而言之,這人是夜梟沒錯,所以他讓黑鼠找這個指南針,肯定是出于某種犯罪目的。我已經轉給小柯了,不過夜梟的黑客同黨太狡猾,大概追蹤不到IP。”
傅柏云來回轉著手機,看那個指南針。
“看來以后我除了記罪犯的長相外,還得記犯罪物品了。也許這是夜梟的犯罪證據,假如先被別人發現的話,會對他不利,所以他才會請人尋找。”
傅柏云的推測不無道理,但舒清揚總覺得以他對葉盛驍的了解,那家伙只怕還有著更可怕的理由。
小柯的聯絡很快就來了,正如舒清揚推測的,他說那IP已經被刪掉了,追蹤不到,不過他想到了另一個辦法,只要夜梟再給黑鼠發郵件,他就可以第一時間獲取情報,手腳快的話還能追到對方的蹤跡。
“看來只能等他們再聯絡了,”傅柏云說,“希望不要影響到我們的假期,畢竟是難得的休假啊!”
舒清揚點點頭,深有同感。
傍晚,動車到達了終點站。
舒清滟開車來接他們,假期中,她穿了件紅色薄毛衣,搭配寬筒褲,長發隨意扎在腦后,漂亮又精神。
傅柏云一看眼睛就亮了,搶先跑過去打招呼。
“真不好意思啊,舒法醫,這大老遠的還讓你特意來接我們,辛苦了辛苦了,今晚我請客。”
舒清揚沒好氣地把傅柏云推開,“我妹是來接我的,你倆是順路。”
舒清滟笑了,打開車后備廂,對舒清揚說:“你參加婚禮還帶朋友啊,要多拿份子錢的。”
蘇小花睡了一路,本來迷迷糊糊的,一聽這話,她精神了,好奇地問:“誰的婚禮?不會是‘新娘結婚了,新郎卻不是我’系列吧?”
舒清揚對妹妹說:“把她留下,咱們走。”
“行行行,我不說了,我什么都不說還不成嗎?”
蘇小花怕被丟下,第一個跳進車里,傅柏云也搶在舒清揚之前坐到了副駕駛座,搭訕道:“我還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呢,海濱城市就是不一樣,沒有PM2.5真好。”
“那你可以好好逛逛,我來當向導。”
一聽這話,傅柏云開心得都找不到東西南北了,連聲感謝,又說:“舒法醫,你和我們舒隊的個性也差太大了,真要感謝基因的成功變異。”
兩個女生哈哈大笑起來,舒清揚戴上耳機,決定無視搭檔的存在。
舒清滟說:“出來玩,叫我名字就好了,這里的朋友只知道我是醫生,不知道我干的是哪行,說了會嚇到他們的。”
傅柏云求之不得,點頭答應,蘇小花又在旁邊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直到舒清滟把她送到她預訂的酒店,蘇小花離開了,車里才安靜下來。
舒清揚拿下耳機,舒清滟問:“幻聽還在吵你?”
“你想多了,幻聽怎么比得上他們吵。”
“這是好事啊,七巧板的案子我聽玎珰說了,你們配合得越來越默契了。”
“我也這么覺得,大概是我和姓舒的都特別投緣吧。”
舒清揚在后面都聽不下去了,自嘲道:“大概是我那時的精神狀況更糟糕吧,否則怎么會拉你去特調科?”
不知傅柏云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當聽不到,夸夸其談完,又問舒清滟:“舒隊是參加誰的婚禮啊?”
“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拜托我叫他來的。”
趁著等紅燈,舒清滟從手機里調出一張照片遞給傅柏云。
里面是兩個女生的合照,右邊的女孩穿著一襲中式白婚紗,領口繡著盤扣,她長得很好看,對著鏡頭甜甜地笑。
傅柏云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
“咳咳,還真被蘇小花說中了,‘新娘結婚了,新郎卻不是我’系列。”
“你搞錯了,我哥的前女友是新娘子旁邊那位,她叫肖琳,新娘子是她的閨密,叫方圓圓。兩個人都挺漂亮的吧?”
“不不不,都沒你漂亮。”
傅柏云一邊說著一邊打量照片里的兩個女孩子,新娘子是搶眼的靚的那種女孩,而肖琳則是五官端正越看越順眼的那種,她和舒清揚站在一起,俊男美女還挺般配的。
舒清揚探身來搶手機,傅柏云閃身躲避,又問舒清滟:“這么說,是舒隊的前女友邀請他來參加前女友的閨密的婚禮?”
“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沒有說要去參加婚禮。”
舒清揚又去搶手機,傅柏云再躲,舒清滟提醒道:“我在開車,為了安全,兩位警察同志可以不要在車內打鬧嗎?”
舒清揚悻悻地坐回去,傅柏云也把手機還給了舒清滟,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舒清滟透過后視鏡看看舒清揚,舒清揚說:“你都說一半了,現在打住,回頭我會被他煩死。”
“你總算遇到個讓你頭疼的人了,可喜可賀啊,現在你明白以前同事們面對你時是種怎樣的心情了吧?”
舒清滟取笑完,對傅柏云說:“是這樣的,肖琳和我是同學,認識很多年了,也和我哥談了幾年,直到我哥警校快畢業時才分開,是吧?”
她又看舒清揚,舒清揚的回應是面無表情,重新戴上大耳機,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舒清滟聳聳肩,又繼續說:“那些不重要,反正分手后他們就沒再見面了,不過肖琳倒是常和我聯系。她家里開公司,家境很好,她是獨生女。前不久我們聊天,聽說她訂婚了,未婚夫家是搞服裝業的,富二代,自己也開公司,郎才女貌……”
傅柏云發現但凡是女人,不管職業是什么,一旦聊起八卦來都會滔滔不絕,不過他挺喜歡舒清滟這個樣子,看上去不再是公事公辦冷冰冰的法醫了。
“說重點。”
身后傳來不悅的話聲,看來舒清揚并沒有聽音樂,妹妹在說什么,他都聽著呢。
舒清滟投給傅柏云一個好笑的眼神,接著說:“方圓圓是肖琳的閨密,據她說她們特別聊得來,所以方圓圓結婚,也是她當伴娘。不過最近她發現方圓圓總是精神恍惚,好幾次欲言又止,她問了,方圓圓又說沒事。方圓圓是單親家庭,前兩年母親病故了,她在這座城市也沒其他親人。肖琳就想她會不會是擔心婚禮上沒娘家人,會被人笑話,就邀請了自己的朋友和同學去參加,份子錢她來出,我哥也在被邀請之列,否則一桌人都是女客也太顯眼了。反正我哥也在放大假,不用白不用。”
傅柏云聽完,感嘆道:“為了給閨密撐場子,份子錢自己一個人出,這么好的朋友我怎么從來都沒遇到過啊。”
舒清揚拿下耳機,問舒清滟:“你特意叫我來參加婚禮,不單單是這個原因吧?”
“對,肖琳說方圓圓這幾天的精神特別緊張,和她打招呼她都會嚇一跳,在肖琳的追問下,方圓圓才說感覺有人想要害她,她平時睡眠不好,常服安眠藥。有一天發現那藥和她平時吃的不太一樣,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藥,嚇得都丟掉了,所以事后肖琳想幫忙調查也無從查起。一開始她還覺得方圓圓會不會是患了婚前恐懼癥,兩天前她陪方圓圓去試婚紗,稍微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后就聽到有個男人在和方圓圓爭吵,她跑過去,男人已經不見了。方圓圓的臉色也特別難看,她問是誰在罵人,方圓圓說她聽錯了,后來連婚紗也不試了,就匆匆離開了。肖琳越想越擔心,可她又沒有可相信的人,就想到我哥了,拜托我一定要找我哥來。”
“她怎么不直接跟舒隊說?”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當初是她提出的分手……其實也不能怪她,做我們這行的危險度高,可以理解。”
舒清滟說得含糊,傅柏云覺得這不是個值得深談的話題,他忽略過去,說:“聽起來有很大問題,安眠藥還可以說是方圓圓自己搞錯了,可有人和她爭吵總不會是肖琳聽錯了,肖琳事后有沒有詢問婚紗店的人?”
“沒有,因為方圓圓不想提啊,肖琳也不好擅作主張,她這個人特別好,總是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考慮。不過方圓圓的情況還是挺讓人擔心的,所以她希望我們在參加婚宴時可以暗中保護一下,如果能抓到害她的人,那就更好了。”
聽到這里,舒清揚問:“聽起來肖琳已經有懷疑對象了?”
“有,還挺多的,因為方圓圓的未婚夫家境挺不錯的,媽媽開公司,爸爸是藝術家,他又是獨子,所以有不少追求者,而且未婚夫以前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友。方圓圓訂婚的時候就有人冷嘲熱諷,那個前女友更是出言不遜,還好方圓圓個性堅強,都沒屈服——以上都是肖琳跟我說的。”
“她未婚夫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他們這對戀人之間的關系怎么樣?”
“哥,你怎么把我當犯人來問啊,我和你一樣,對具體的情況也不了解啊。”舒清滟苦笑。
舒清揚說:“問清楚一些,方便我們更快地切入調查。”
“舒隊不是我說你,放假期間,你的職業病也該歇歇了,清滟是法醫,又不是刑警,怎么可能像審犯人似的這么問朋友呢?”
傅柏云幫著舒清滟說話,被舒清揚揪住衣領往后一拉,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別以為幫我妹說話,你就有機會了。”
“嘿嘿,我實話實說,不服來戰啊。”
“你們在那兒嘀咕什么呢?”
“沒什么!”兩人同時回道。
看他們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舒清滟很無奈,搖搖頭說:“難怪人家說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你看你們倆,活脫脫就是初中生上課開小差的樣子。”
“我上學時特老實,從來不在課堂上做小動作,舒隊呢?”傅柏云問。
舒清揚沒說話,因為舒清滟的一句無心之語讓他想起了過往,那時候他和葉盛驍還真是常常在課堂上開小差傳字條,還學福爾摩斯搞推理游戲,沒想到一晃眼,他們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他做了警察,葉盛驍成了罪犯。
傅柏云猜到了舒清揚在想什么,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給了舒清滟一個抱歉的笑容,舒清滟聳聳肩。
“別看我哥外形冷峻,內心可少女了,經常多愁善感,尤其是在聽一些老歌的時候,沒事,別管他就行。”
傅柏云恍然大悟:“哦,難怪他說的一些歌我都沒聽過。”
沒多久,預訂的酒店到了,舒清滟把車開進停車場,對舒清揚說:“具體情況你直接問肖琳吧,今晚我約了她一起吃飯。”
傅柏云看到舒清揚聽了這句話,表情微微一僵,看來他對這位前女友還挺在意的嘛。
這家酒店其實是一家很有當地特色的民宿,裝修得漂亮又不實用,不過現在的人就吃這一套,所以客房都滿了。還好舒清滟幫舒清揚訂的是個套房,讓傅柏云避免了睡地板的危機。
舒清滟說之所以會選這里,是因為民宿離方圓圓未婚夫的家很近,步行也就十分鐘的距離,方圓圓因為父母都過世了,訂婚后就住在未婚夫家里。
辦好入住手續后,傅柏云和舒清揚去客房收拾了一下。沒多久舒清滟打電話來,說肖琳到了,讓他們去餐廳。
他們到餐廳時,兩位女生已經坐在餐桌前等候了。
舒清滟給傅柏云和肖琳做了介紹,肖琳又主動和舒清揚握手打招呼,她穿了一身白連衣裙,雅致又有氣質,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可是傅柏云感覺到,她其實是在用坦然自若來掩飾緊張,她還是很在意舒清揚的,聊天的時候,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他。
大家落座后,肖琳拿來菜單讓他們隨便點,說這頓自己請,就當是請他們幫忙的謝禮了。
吃著飯,舒清揚開始問方圓圓的事,他的口氣和平常一樣,公事公辦,沒什么高低起伏。傅柏云覺得他這態度也太冷漠了,肖琳也有點不自在,不過很快就調整好情緒,開始講述方圓圓的事。
“圓圓的未婚夫叫丁程,搞藝術的,經常參加畫展啊服裝展啊什么的。我不太懂這些,不過圓圓很迷戀他,他長得挺帥的,又有著藝術家的氣質,很受女孩歡迎。他父親丁健凱也是搞藝術創作的,在業界很有名氣,聽說丁程可以有那么多機會參展,都是他父親提攜的。”
上一個案子……就那個七巧板連環案正是因為一些藝術家的摻和,導致案子復雜化,所以一聽又是搞藝術創作的,傅柏云就有點頭大,說:“說得不好聽點,丁程就是沒正式工作了?”
“是的,不過他家境好,他媽媽擅長設計創作,開了幾家公司,那家婚紗店就是他媽媽開的。丁程又是獨子,從小受寵,所以他的情緒自我控制不是太好,人是好人,就是偶爾一上來脾氣,就大吼大叫的,有點嚇人。”
“他媽媽叫什么?”舒清揚問。
肖琳的目光立刻投向他,可舒清揚表情冷淡,這讓她有點失落,說:“叫馮雪雁,她比丁程有藝術細胞,設計的服裝獲過很多大獎,前不久還得了個什么國際獎呢,是我們這兒的大名人。”
聽到這里,傅柏云和舒清揚對望一眼,同時想到了蘇小花曾在車上說過來采訪女設計師,她說的人多半就是馮雪雁了。
傅柏云趕忙拿手機查,舒清揚又問:“你說丁程的脾氣不好,主要表現在哪方面,他們這對戀人之間的關系怎么樣?”
“他們搞藝術的人嘛,都有點神經質的,有時候沒創作靈感了,心情就會變得很糟糕。這一點圓圓還挺理解他的,等他吵罵過后就沒事了,他沒動過手……”
肖琳遲疑了一下,又說:“應該沒動過手吧,至少我沒聽圓圓提過,她父母都過世了,一個人獨自出來打拼,特別有主見,不像我……”
說到這里,她的眼神不經意地瞟過舒清揚,說:“圓圓比較煩惱的是丁程的爛桃花。他們搞藝術的經常出去取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觸,他長得又帥,所以總會有女人自動送上來。不過丁程本人我覺得還挺好的,不是那種花花公子。”
“他們交往多久了?”
“大概有一年半吧,據說是一見鐘情。那時候丁程有個交往了多年的女朋友,可他不知為什么就和圓圓看對眼了,就把她甩了。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有一陣子,那女朋友一直打騷擾電話給丁程,說要給他好看,訂婚時還跑去會場鬧過。所以這次圓圓說有人要害她,我就覺得是那女人在作怪,可問圓圓,她又不說。”
傅柏云把肖琳說的都記下來了,丁程腳踩兩條船,可以貼“渣男”標簽了,不過感情這種事不好說,他問:“我們聽舒法……清滟說方小姐在試婚紗的時候曾跟人爭吵過,會不會和這個女人有關?”
“我沒親眼見到,不敢說。不過當時和她爭吵的是個男人,而且如果是丁程的前女友找人來幫忙,圓圓不會隱瞞我啊。”
傅柏云心想就算是關系再好的朋友,彼此之間也會保留隱私,既然方圓圓是個很獨立的女孩,那她遇到問題時,獨自面對的可能性更大。
他問:“換安眠藥的事你有沒有懷疑過是誰做的?”
肖琳一愣,轉去對舒清滟說:“你連這事都跟他們說了啊,這個……這個我想大概是圓圓自己疑神疑鬼了,她平時就公司和家里兩點一線,她未婚夫一家人又不會害她,那個前女友就算想害她也沒機會接近她啊。”
“那,那個前女友的名字你知道嗎?”
“叫胡麗兒,做模特兒的,從小嬌生慣養,她家里和丁家都認識,所以丁程也不好真和她翻臉。我見過她,不過沒接觸過,聽說她的脾氣特別糟……不是圓圓告訴我的,是張……張瀟陽提的……”
她看了舒清揚一眼,說:“張瀟陽就是我的未婚夫,他家做服裝貿易的,和丁程的母親還有胡家都有工作上的來往,他和丁程也挺熟的,所以知道的比我多……明天我帶你們去丁家,張瀟陽也會過去,你們還有什么想問的,到時可以直接問他。”
肖琳說得磕磕絆絆的,大概是顧及舒清揚的想法吧,不過舒清揚沒有明顯的表示,說:“好,不過明天上午我有點事要辦,等辦完事再過去。”
舒清滟見肖琳有些失望,便說:“那我先過去,順便試試伴娘裝,我還是第一次當伴娘呢,有點緊張。”
肖琳笑了:“我已經和圓圓說好了,你就直接住下,反正丁家很大,有空房間,就是你這個伴娘可別搶了人家新娘的風頭啊。”
飯吃完了,事情差不多也聊完了,舒清滟起身告辭,傅柏云看出肖琳還有話要和舒清揚談,他也跟著離開,追著舒清滟跑了出去。
他們走了,肖琳看看舒清揚:“去后面走走吧,那里風景很好的。”
她帶舒清揚來到民宿后面,那里有個大花園,秋季花朵開得正艷,微風把小提琴樂聲徐徐送來。這里有躺椅和太陽傘,遠處還有個游泳池,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池子里嬉戲。
肖琳在長椅上坐下,看著那邊的風景,她說:“聽說你工作后破了好多案子,大家都叫你神探呢。”
“神探那是外國人喜歡的叫法,我們就是普通警察辦案。”舒清揚一板一眼地說。
肖琳歪頭看他,忽然撲哧笑了。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說話做事可刻板了,可是有時候又特別我行我素,大家都叫你獨行俠。老實說,那晚你第一次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都有點受寵若驚呢。”
秋風在吹拂小提琴樂曲的同時也拂起了許多往事,想起和肖琳最初的接觸,舒清揚無法再繃著臉了,說:“當時你的裙子拉鏈開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結果肖琳的反應太好玩,還以為他要做護花使者送自己回家,所以直到把肖琳送到家,他都沒把真相說出來,后來被肖琳嘲笑了很久。
舒清揚成長在警察家庭,習慣了循規蹈矩,肖琳的個性則是活潑開朗的,讓他從燕子的受傷還有和葉盛驍的決裂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曾經以為他們可以一直走下去的,直到……
“我們談的時候就跟那些學生差不多大吧?”話聲打斷了舒清揚的思緒,肖琳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惆悵,“人的感覺真是很奇怪,我們分開很久了,但今天看到你,我又覺得我們好像昨天還在一起似的。”
“你……你們是不是也快結婚了?”
舒清揚提到張瀟陽,肖琳從悵惘中回過神,點點頭:“嗯,最晚明年春天吧,我們認識很久了,我爸媽也挺中意他的,彼此知根知底的,他們說放心。”
“至少不用像警察家屬那樣整天提心吊膽的。”
幻聽突如其來地響起,舒清揚一個沒防備,本能地跟著說:“至少不用像警察家屬那樣整天提心吊膽的。”
“你還在介意那件事啊。”
肖琳轉頭看他,舒清揚反應過來,連忙解釋:“不是,那不是我……”
“是幻聽嗎?”
作為曾和舒清揚交往過的女人,肖琳是為數不多的知道他疾病的一個人,她說:“你看起來好多了,我還以為治好了呢。”
“看你說的,就好像我以前很不正常似的。”
聽了這賭氣似的吐槽,肖琳“撲哧”一聲笑了:“你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樣,總是神經兮兮的,要不大家也不會給你起個‘獨行俠’的綽號了。所以圓圓那么喜歡丁程,我挺能理解的,就是這份神秘感最吸引人……其實我倒覺得幻聽沒那么可怕,那只是你的內心世界的一種表現……我說錯了?”
舒清揚一臉詫異,肖琳打住了話題,舒清揚搖搖頭:“沒有,就是突然想到有人也說過相同的話。”
“是你現在的女朋友說的?”
舒清揚正要解釋,對面花叢里突然人影一閃,依稀是傅柏云,他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沒好氣地想這家伙居然學會聽墻角了,回頭得好好修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