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后，魔王江小白看著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嚼著銀色長發，一臉癡笑的絕世美人，總是情不自禁皺起眉頭。

看樣子昨晚這個女人又熬夜看了一晚的《金瓶梅》，古語說得真好，女無才便是德，悔不該教她識字！

床邊搖床上嬰兒啼哭起來。

江小白趕忙走過去熟練般抱起小女兒霜兒，輕輕搖著，一臉寵溺。

堂堂魔王，墮落自此，當真可悲。

給智障異族媳婦蓋好被子，江小白推開了屋門，看著天空中飛舞的七彩劍陣，滿山的陷阱機關，還有山下圈養的無數妖獸，仍有些不放心。

對天發誓，絕不是擔心媳婦被人拐跑了。

他只是擔心：

萬一天外邪神降世呢。

萬一地陷了呢。

萬一天塌了呢。

……

不過魔王江小白此刻最擔心的，還是萬一智障媳婦醒了，該給她做什么早飯。

臭豆腐三明治？大蔥蘸奶油？榴蓮燉牛腩？

江小白陷入了沉思。

命運的齒輪仿佛開始倒轉，那一年，他還沒有這么多煩惱，只是一縷殘魂，被鎮壓在五行山下，每天過著數螞蟻發呆的悠閑日子……

十年前，古夏皇朝。

稷下學宮，穿云峰。

千米高峰，穿插入云，此間仙鶴環繞，祥云裊裊，一副仙境極樂的景象。

自打幾年前古夏皇朝被異族攻陷之后，這座千年流傳下來的文脈圣地，得益于衍圣公孔乙己的獻宮投誠，依舊香火鼎盛。

有鳳來儀閣，自古為古夏皇室主持祭天大典時，女眷們的居住場所。

但隨著異族入主東方，這里也住下了一群‘妖女’。

她們有的金發碧眼，有的尖耳雪膚，更有的頭頂犄角，背生雙翅……咋看咋不像人。

真是世風日下，妖魔縱橫！

孔乙己途經有鳳來儀閣時，見原本應在課堂里孜孜不倦念書的少年郎，竟紛紛逃學，里三層外三層圍在閣外。

個個伸長脖子，有幾個更是爬到了一旁的歪脖樹上，流著口水張望閣里的‘妖女’。

當下怒火中燒。

咳咳咳……

刻意的輕咳，并沒有將這幫誤入歧途的學子喚醒，擱在十年前，哪怕他的腳步聲響起，稷下學宮連人帶雞鴨鵝狗貓，連母豬都嚇得上了樹，哪個不得乖乖讓路。

可是現在，唉……

人心不古，傷風敗俗！

孔乙己無奈地嘆了口氣。

聽說今日，禍患中原的異族，又在有鳳來儀閣安排了幾個妖女入住。

稷下學宮分為外院與內院，一般這樣的‘大事’，都交由學宮的外院先生王小二負責。

可這家伙，不知從哪聽到了消息，說江湖中出現了一位一歲識文，三歲熟讀四書五經，五歲便能七步作詩的奇才，而且還練得一手仙人字體，才華橫溢，又有著天人之姿。

說是文曲星下凡也不為過。

便一溜煙下山去了。

這些年異族禍亂中原神州，佛道儒三教沒落，江湖門派更是一片不死不活的衰敗跡象。

若是此時，儒教能培養出個少年儒圣，也算對得起開山祖師爺了。

畢竟，當年率領稷下學宮投降異族，折了天下文人的傲骨，若是能就此重鑄文脈，稷下學宮定有希望再次登臨文脈巔峰。

為此王小二專門用一只小母牛，‘牽’走了道門老青牛，出函谷關，入春秋城考察下這個十七歲的少年。

正好王小二的妹妹王小三，提著餐盒，要去有鳳來儀閣送餐，孔乙己一把將其拽了過來，吹胡子瞪眼道：“這回又是哪個妖女在此蠱惑人心？”

王小三不屑地用胳膊推開孔乙己的老手：“注意點，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沒嫁人呢。”

她今年剛好三十歲，縱然肌膚賽雪，身若扶柳，可早已過了嫁人的年紀。

在古夏皇朝，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就算莊稼人也正眼瞧不上，地太平，播了種也喂不出什么好玩意來。

孔乙己的目光從王小三的‘太平之地’移開，咳了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身為衍圣公，孔乙己一直恪守著非禮勿視的儒教戒律。人到六十剔骨刀，他可不想因為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一口氣沒上來，面對面去給列祖列宗請安。

所以有鳳來儀閣，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

“聽說是來至異族的月之圣女，長得還行，也就比天上的仙女差一丟丟。”王小三對于年輕貌美的少女，總是有股莫名的怒火。

“那我就放心……”孔乙己才反應過來，頭上青筋鼓起，“這還得了，快快快，快把她送到道門，勾引那幫童子雞去，別留在這禍害儒教的諄諄學子！”

“人家是來稷下學宮找夫婿的。聽說有個算命先生給她算了一卦，說是她的真命天子，在稷下學宮求學，所以人家才不遠千里，來到咱稷下學宮。”

孔乙己捋了捋胡子，一臉嚴肅：“我孫子倒還缺個小妾。”

“洗洗睡吧，夢里啥都有。”王小三留下了個白眼，提著餐盒罵開擁擠的人群，進入了有鳳來儀閣。

世風日下呀，連個小輩都敢這般無禮了。

孔乙己搖著頭離開了。

照例心情不好時，到山下掛著白幌子，插著哭喪棒的黃泉香酒館里，點上一盤茴香豆，溫一壺摻水的白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孔乙己嚼了一粒茴香豆，忽然臉色一變，吐出一枚帶著血絲的老黃牙，還有半枚石子。

趁著周遭身穿血衣的酒徒們還沒注意，趕忙夾起這兩樣東西，塞入嘴里，囫圇吞了下去。

拉肚子事小，丟面子事大。

他可是正經文人。

不過耳順之年，掉牙總歸不是一件吉利事。說來也奇怪，每當掉牙時，稷下學宮，總會發生一大堆倒霉事。

這回又趕上異族首領被當年屠殺活埋的冤魂糾纏，命令佛道儒三教，開設封魔祭壇，超度古夏皇朝戰死的冤魂。

身為儒教脊梁的稷下學宮，自然逃不了這份苦差事。

但愿這次的封魔祭壇，平安無事吧。

稷下學宮可經不起折騰了。

孔乙己偷瞥了一眼，彎腰勾著大白腿，輕輕晃了晃去，猶如美女蛇妖給客人沽酒的風韻老板娘，喉嚨上下動了動。

呸，恬不知恥的娘們。

孔乙己鄙夷地看了眼周圍舉止粗魯的酒徒們，在桌上排開七個銅板，酒氣上臉，負著手，昂頭挺胸走出了酒館。

“花老板，這個老頭誰呀，哪來這么大的臭架子?”醉醺醺的酒徒，趁著搭話的功夫，手向蛇腰摸去。

“一個可憐蟲罷了。”

待孔乙己走遠后，名為花可衣的酒館老板娘，忽然托著香腮一笑。

“手感還不錯吧？死鬼。”

一股狂風從門外吹起，紫光閃爍，大門咔嚓一聲，如鍘刀落下。

光芒消失，屋里響起壇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聲音。

透過窗邊的影子，屋里出現了一道長著九只尾巴的女人身影。

已是夜晚，百鬼夜行。

孔乙己點起一盞長明燈，繞行山下一圈，圣人之地，自有余蔭，山頂時隱時現一柄青光巨劍。

萬古長明燈。

青天一丈劍。

神鬼不忌，妖魔遁去。

孔乙己看著夜空中被烏云遮了一半的圓月，心事重重……

“大哥，二哥，今晚的月亮好圓呀。”

古夏皇朝邊境，春秋城。

槐花樹下，江氏三兄弟難得團聚在一塊，吃著長壽面，嚼著臘八蒜，賞月。

看著摔落山崖，臥床半年才恢復過來的弟弟，三兄弟中的老大江誠一臉欣慰，總算對得起父母，不過現在他還在擔心兩件事。

老二，老三歲數都不小了，該給他們尋兩門合適的親事，江家雖然沒落了，可也不能絕了根呀。

老二就不指望了，榆木疙瘩轉世，白長了一張吃軟飯的小白臉，指著他幫江家傳宗接代，除非有個法力高深的女俠，見色起意，否則一切免談。

可偏偏老二的本事不小，江家的降魔劍術，被他學去了精髓，天下能打過他的人，手指加腳趾，屈指可數。

思索間，江誠見二弟江信仍在捧著父親留下的降魔錄，一絲不茍地鉆研，隨即嘆了口氣。

唉，不爭氣的玩意兒。

眼下，為江家傳宗接代的大任，就落在了老三身上了。

江誠憂心忡忡地看著一臉兇相，宛如惡鬼纏身的三弟江小白。

要是把二弟的臉，換給三弟就好了。

哪怕是自己的呢。

天不隨人愿呀，父親的智慧跟英俊，全被他跟老二繼承下來了，留給老三的，就只剩下了善良。

可這玩意兒，在這妖魔縱橫，人比鬼惡的時代，半文不值。

不，倒貼都沒人要！

這些年，靠著自己在背后操控，將所做的詩句，全打著三弟的名義發了出去，又花重金大肆吹噓三弟如何的曠世奇才，天人之姿。

就想給他搏一個好點的前程，傍上個喜歡詩詞的官家小姐，以后不愁吃穿。

雖然詩文是假的，可三弟的字卻是真的，一手的妙筆丹青，恍若神來之筆。

倒是能把人唬住。

“小白，知道父親為什么要給你取名小白嘛？”江誠嚼了半口臘八蒜，吸溜了一口面條后說道。

“父親是希望我在這個渾濁的世道里，能夠潔身自好，清清白白做人。”江小白一臉認真。

江誠臉色一黑，放下筷子，一拍桌子：“錯！父親是希望你做個小白臉，像你兩個哥哥一樣，不誠不信，鬼話連篇，吃一輩子軟飯！”

江小白被這么直白的話，嗆得面條從鼻子里鉆了出來。

一臉震驚。

雙眼瞪大。

老二江信放下了降魔錄，松下袖口，溫柔擦去了江小白臉上的污穢。

“順其自然，此事急不得。”

“他都十七了，隔壁跟他一樣大的人，孩子都打醬油了！”

“小白不缺媳婦，缺嫂子。現在選秀的隊伍，還沒走遠，只要大哥開口，我幫你把染……”江信把自己那碗未動的面條，換到了江小白面前。

可話剛說了一半，江誠便神色黯然離開了。

“大哥喜歡的是春秋城里的大美人，染紅霞？”江小白問道。

江信點了點頭。

“想要嫂子嘛？”

“大嫂，二嫂，我都要！”江小白攥起了拳頭。

“二哥，先幫你把大嫂帶來。”江信祭出一把紫青寶劍，腳踏劍身七星北斗，御劍飛去。

待兩個哥哥走后，江小白回到房間里，收斂了笑容。

“這兩個王八蛋哥哥，咋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