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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羅蘭的海上漂流

大海無垠無邊,一眼看不見盡頭。

一頭亂糟糟短發的羅蘭此時正絕望地仰躺在破舊舢板上,眼眸無光,神情也渙散。

“回不去了啊……”

他低聲呢喃,干涸的唇瓣抿動,一層干皮被牙齒輕輕剝下、吞咽。

“倒霉的我……又要死了……”

陽光格外刺眼,照耀得人不敢抬頭直視,他翻了個身,動作很艱難,尤其那一對干瘦手臂,撐著身體時搖搖晃晃,看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原本頎長的身材此時仿如排骨,搭配著簡陋的舢板上,像極了一根枯黃竹竿。

“要死了……”

他也不想白費力氣地呻吟,可現在除了這樣,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十足的饑餓,腹內沒有半點油水可以燃燒,這讓羅蘭渾身發冷——即便是暴露在二十多度的艷陽天里。

也宛如浸泡著冰水般。

羅蘭閉眼,黑暗默默將他淹沒。

沉寂中,思緒開始發散,記憶里各種念頭此起彼伏,如同海水。

浪潮夾著畫面,羅蘭‘看見’,一對夫婦摸著一個小男孩的腦袋,正慈愛地對他說著話;一位手持長劍的威武中年板著臉訓斥著;還有一張面龐,棱角分明,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那是他,又不是他。

“羅……蘭?”

羅蘭睜開眼,再度喊出了夢里沒有喊出的名字,“羅蘭.布雷恩……”

他用力長吸一口氣,感覺腹內似乎脹了那么一點,很舒服,可惜很快這種充實感就隨著吐氣逝去,令他懷念。

羅蘭.布雷恩,他現在的名字。

想到這里,羅蘭神色不禁恍惚,在幾個小時前,恐怕任誰也想不到他真的會遇上穿越這種事吧。

想無奈的笑,可惜面頰干瘦,唇角皸裂,一旦扯動就會傳來刀割般的痛楚。

望了望天,碧藍如洗依舊,只是太陽轉了個方向,現在正緩緩隱去。

羅蘭笑了,體味著半邊臉頰傳遞過來的清晰痛感,他感覺很慶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個下午。

只可惜還是逃不掉死亡的命運,而且還是比之前那次更慘的餓死。

“不,實際上比起饑餓,脫水可能才是我的致死原因。”

羅蘭想到,然后又將之拋在腦后,知道脫水又能怎么辦?這里是海洋,在除了他自己以外,舢板船上空無一物,除非他能憑空變出水來。

然而他是騎士,又不是巫師。

“要死了啊……”

百無聊賴,羅蘭再次呻吟一聲,倒沒有什么怨天尤人,他只是在感嘆,一個人到底得跟老天爺有多大仇,才會被特意死上兩次——一次病疫、一次饑餓。

前者突如其來,后者則刻骨銘心。

雖然羅蘭也曾小小地期望過能有根救命稻草出現,但對自身情況還算清醒的他知道,這里是摩森大洋,是無垠大海,而不是加納萊斯內海那種到處遍布水上紫稻的妖艷貨色——從被發現開始,就沒聽說過有人在那片海域上被餓死——絕大多數都是溺水與脫水二選一。

摩森大洋很大,至少從羅蘭接受的前身記憶來看,縱使是最靠近這片海域的藍旗諸邦也尚未將之探索完畢,可以說,即便是在大航海開啟并延續了一百四十多年后的今天,這片臨近東大陸南部區域的廣袤海域,也依舊披著層令無數人著迷的神秘面紗。

魔植、秘寶、遺跡、海怪……

羅蘭的前身就是其中一員,不然也不會在受封后的第一時間,就一意孤行組了個‘奧南德南第一艦隊’出來,結果還沒等他興高采烈帶著這支大體由農夫和奴隸組成的‘鄉下海軍’在戰場上揚名立威,骨沙群島間的海盜們就教會了這位年輕男爵海上第一課——莫要裝逼。

躺在船上,新生的羅蘭.布雷恩回想起前身那浩浩蕩蕩、旌旗飄揚,看似霸氣十足實則外強中干的出場方式,就不禁嘆氣連連——國與國的戰場上,一個沒錢沒兵的男爵不小心翼翼茍在角落,還非要一股腦沖進高烈度戰區,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是那扈從奴隸加起來都不足五百的‘龐大軍隊’?還是那些從老舊漁船里拼接改裝過來的‘超級戰艦’?

就這?海盜不找你找誰?

忍不住為前身也為自己嘆息的羅蘭看了看天際,遙遠處的霞光已經鋪灑滿了整個視野,金紅交間涌動,隨著難平難息的水流在海上起伏跌宕。

很美,羅蘭贊嘆了一句。然后便感覺肚子里又傳來陣陣空虛,他現在不僅脫水嚴重,而且饑腸轆轆。

實際上,后者比前者更令他難受。

也不知前身到底是怎么逃出來的,腦海里這段記憶太混亂,只知道有滔天的風暴、數十丈的巨浪,以及一只探出海面的幽綠獨目……

不出意外,應該是倒霉遇上了海怪。

斷片之前的最后,畫面停在了前身趁亂逃至一艘舢板上,似乎還順了些淡水和食物,然而這之后的記憶就再也沒有了。

羅蘭猜測,前身估計確實是逃出來了沒錯,畢竟穿越后的他現在就乘著這艘空空蕩蕩的小舢板一路流浪著。

“但他應該沒找對方向,或者說一開始就被那場風暴席卷到不知何處。”

于是開始隨波逐流,接著便是食物淡水全部耗盡,彈盡糧絕后的前身只能在孤獨與絕望中饑渴死去。

而這,也大概率將會是獲得了第二次生命的羅蘭接下來的命運。

……

海上的風很輕,拂過面龐時還帶著股淡淡的腥味。

不過還好,并不是每一段海域都是如此,絕大多數海域的海面都很清新,空氣十足的富氧,吸一口神清氣爽,兩三口下來足以提神醒腦。

也不知道是這個世界的特性還是其它原因導致。

不過羅蘭卻沒心情去品味空氣,現在的他已經熬過了一個寒冷的夜晚,這是他在異世界體驗過的第一夜,很不好受,單純的孤獨寂寞冷都不足以形容。

不過所幸的是,昨夜沒有風浪。

舢板船蕩啊蕩,沒有船槳的情況下羅蘭只能選擇隨浪而行——雖然不少時候都無風無浪,只能在原地打轉。

但也別無他法,沒有力氣,甚至連體溫都開始下降的他別說沒漿了,就是有漿也沒法劃船。

“雞腿……鹽酥雞、糖醋排骨、麻辣火鍋、烤冷面……”

滋溜~

“…鹵鴨掌、醬香雞爪、辣白菜、干鍋魚、麻婆豆腐……”

滋溜滋溜~

迷離地望著眼前一串串飛來飛去的各色美食,羅蘭咽了咽干癟的喉嚨,沒有口水,但那噴香的氣息仿佛就在他鼻尖回蕩洋溢,讓他食指大動。

還有冰鎮的汽水可樂,以及一杯杯鮮榨果汁,通通在他眼前晃悠,羅蘭忍不住抬起手來握住一杯,頓時溫涼一片。

好舒服……真想一直涼下去……

意識在舒緩、在下沉。

誒?

沉迷在食物與飲料海洋中的羅蘭突然發現,一張散發著淡淡藍光的游戲面板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啥?能吃嗎?

這樣想著,本就迷糊的他徑直伸出手去抓,打算喂嘴里嘗嘗味道。

尷尬的是,這面板和那些漂浮四周的夢幻樣的食物不同,似乎無法觸碰,反而在滑過面板后傳來一陣刺骨冷意。

嘶——!

羅蘭驚醒過來,他看向自己已經插入海中的雙手,以及那倒映著的幾乎探出船外小半的身子,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挪回舢板內,蜷成一團。

他要死了。

羅蘭清晰的感知到這一點,幻覺已經愈來愈嚴重了,甚至直到此時,先前那夢幻場景中的游戲面板都還在他視線內靜靜攤開。

“我雖然玩游戲,但也沒沉迷過,為什么在臨終前會出現這么個幻覺?”

羅蘭哭笑不得,只覺得是不是有哪里搞錯了,他一個新鮮出爐的社畜,最后的愿景不應該是世界大同、所有人混吃等死么?為什么會是個游戲面板?

“……”

游戲……面板?!

羅蘭愣了愣,似乎反應了過來,但長時間的饑渴使得大腦現在一時間運轉遲緩,有些宕機。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使勁瞪大——

面板還在!

嘴角裂開,上揚的弧度愈發瘋狂,眉眼間掩不住的激動與驚喜,還有眼淚也似乎在打轉,仿佛下一秒就要決堤。

嘩啦!

一捧海水潑在干燥面皮上,陡然到來的刺激讓羅蘭此時勉強算得上清醒,他神情忐忑、又滿懷期待地再一次確認:

果然,面板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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