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跳下山崖的那一刻，就已經心知肚明，我不會死。

我在這俗世之中重來了十幾，每一次，都是同樣的結局。

世人皆知我愛他，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或許早就厭倦了他。

一開始遇見他，喜歡上他，只不過是因為他身上有一種我喜歡的氣息，溫柔，平靜，讓人感到安心的氣息。

我喜歡的，是這樣的人。

＊＊＊

王爺府的門外，我披著一件薄衫，跪在那兒，哆哆嗦嗦的打著顫。

他要我為那個小賤人賠罪，呵，憑什么。

我又有哪一點比不上他心中深愛的那個人，賠罪，憑什么。

被人推到王府門外，跪著時，我似乎突然明白了。

他已經不是我那個溫文爾雅的少年了。少年托著白玉扇，放在手心敲了敲，微笑道：“我就知道，阿銀肯定有辦法。”

那時微風絮動，我一抬頭，就能望進他眼里。

細長的桃花眸瞧著我，說不上來的醉心溫柔。

我跪著哆哆嗦嗦的捏緊衣袍，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才會變成這樣。

我不明白。

指尖滲出血來，我拽緊手中的匕首，決然的，朝著自己的心頭捅過去。

我又重來了一次。

我看見那個少年擒著笑，將一朵開的山花爛漫的白花插在我頭上。

“阿銀，等來年花開的時候，我就來娶你。”

我彎著唇，看著他上了戰馬，馬跑了一會，看著他回過頭來，朝我露出一個看不清的、溫柔的笑。

眼淚順著眼角留下來的時候，我想：如果他一直這般就好了。

我是知道后來的事的，知道他從戰場回來，娶了丞相府的安小姐，當了正房，而我，銀輕絮，則是一個小小的偏房。

來年春花爛漫的時候，我站在一旁，看著他摟著安巧，大紅的喜袍紅的耀眼，那新郎官臉上籠著紅云，在眾人的驚嘆中，同那安巧湊進了臉，紅色的唇交碰一起的時候，我居然也從中感覺到了一種幸福。

這種荒誕的感覺，使我自己都發了笑。

從頭再來，我突然發現，我其實不必如此恨安巧。

因為他們是彼此相愛，而我，只不過是一個插進他們愛情的小人而已。

被立為偏房的那一刻，我面無表情的跪下來接旨。

他不愛我，為何還要娶我？

我不明白。

我入住王爺府的那一天，京城下起了大雨，我坐在轎子里，看著外面的雨。

原來十三表姐說的，女人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只不過是從那頭，走到這頭。

最簡單不過了。

談何幸福。

燭光照著他的臉，顯得分外柔和。我穿著一身簡單的紅衣，上面只簡簡單單的繡了著鳳凰。我低頭暗笑，鳳凰，我怎么配。

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我的喜袍，“阿銀，你別恨我。”

我又有什么資格恨他呢，他只不過是愛著一個他愛的人罷了，我也只不過愛著一個我愛的人罷了。

他遠在天邊，觸不可及。

我笑了，將紅色喜服從他的手中抽出來，“我不恨你。”

“說是來年春花爛漫，卻只是有了樹，沒了花。徒增了一點雨，沖了點喜氣。”

他娶我，是為了諾言。

一個許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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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輕絮，去給巧巧賠罪！！”

我抬眼，看著他眼中的怒意，面無表情的恭了個身，“是，王爺。”

打碎了安巧的玉佩的時候，我其實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幕。

我穿著素衣，走到安巧的院子里，緩慢的，跪了下去。

對一切東西都心灰意冷的時候，尊嚴這種東西，也無所謂了吧。

門口的奴隸的竹板打在我身上，我咬著唇，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

要是能結束，就好了吧。

我撲在地上，長發披散開來，也沒有一個人來看我一眼，

可是我又重來了。

這算什么，老天對我的憐憫嗎？

我寧愿不要。

肉嘟嘟的手捏住了我的臉，“阿銀不要傷心啦！”

我揚起小小的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嗯！”

從小，十三表姐就一直哄著我，陪著我玩。

她一直跟我說，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出嫁之時。

我看見她眼中的向往，如那疊疊的星河。

紅衣飄袂的時候，我拉著十三表姐的手，看著她臉上畫著明艷的妝容，“小阿銀，我要出嫁了。”

我拉著她的手，沒忍住，眼淚流了出來，：“十三，你還會回來嗎？”

那雙在我記憶中一直溫暖的手最后一次摸了摸我的頭，“會的，小阿銀。表姐不在的時候，小阿銀要記住，無論別人如何輕視你，都不要感到灰心喪氣，好嗎？”

我仰著頭，看著她，點了點頭。大紅色的衣袍轉身去了北疆，再也沒回來，那背后，用金線繡著一只金色的鳳凰。

幾月后，從北疆送回來一件嫁衣。

我遠遠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只紅的耀眼的鳳凰翩翩起著舞。

“阿銀，莫要自輕自賤。”我仿佛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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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快過來看，我堆了一個雪人！”我蹦跳著，招呼著站在屋中的女人。

其實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女人已經病入膏肓了，身體是一點寒冷都沾染不得的，可她卻從屋中走出來，陪著我，玩了一下午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