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色的，大海是灰色的，我想我也是。

空氣中四處彌漫的硝煙完美的覆蓋了尸體腐爛的味道，皮膚上凝固的血已經分不清是別人還是自己的。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在滿是殘骸的路上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

四周不時還有爆炸聲響起，我已經懶得再躲避了。

多久之前呢？我也記不清了。好像很久之前，我還能清晰地感受到碎片割開肉刺入了身體的疼痛感，不過現在我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咦？這是誰？聲音好像還有些熟悉，是誰呢？這個人在說什么呢？好像是要阻攔我前往進入的區域了。什么危險不危險，那是我回家的路，我肯定要去的。

你們還在搶？！不知道整個人類都要毀滅了嗎？！哦，對了，你們不是主腦，你們不知道。還是不告訴你們了，反正說了你們也不信。這樣即使到了最后那天，你們還是心懷希望。

文修拖著麻木的軀體艱難的走著，一席干凈的白衣與周圍灰色的世界格格不入。文修偶爾會停下來好奇地看看遇到的人和物，不過也就是站在遠處，呆滯地看著，看完了，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趕路。

最開始，我也心懷希望不是嗎？我也曾積極幫忙救那些受傷的人，我也曾感動于他們掙扎著努力地活著，惋惜他們的逝去；可是現在，看著路邊人在吃人，不也沒什么感受了嗎？現在即使遇到再殘酷的場面，不也會停下來饒有興趣地看一會兒嗎？就像很久之前，無聊時窩在你的懷里看草原上的獅子享受捕獵時一樣，那時陽光正好，樹蔭微涼，而你們也百無聊賴地坐在我身旁。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兒了呢？好像已經是好幾個世紀之前的事兒了吧。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就連現在我走了多久，我也忘了。

一周？一個月？還是幾年？算了，已經不重要了。

我又不是魔鬼，這些人怎么看見我就跑了？路過一家有鏡子的店，我推開塵封的門，詭異地盯著鏡子里出現的人像；難怪那些人躲著我，我現在這個樣子，跟傳說中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也沒什么兩樣吧！這個殼子已經破破爛爛污穢不堪了！算了，還是繼續趕路吧！啊，多虧了那個什么系統，我現在依然安全強大的活著，對于這個煉獄般的人間，我就想幽靈一樣匆匆而過。我茫然地站住，看著前面歪歪斜斜的建筑，奇怪，前面那個廢棄的倉庫怎么看著有點眼熟？可能是在哪里見過吧，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記錯了，畢竟，殼子已經受損了，已經不能再修了。

文修并不知道自己鏡子看到的樣子跟自己真實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不過文修才發現自己周圍沒有一個活物。

文修在滿是沙子的街道上急匆匆的走著，突然意識到剛才好像瞥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建筑。文修折回去，發現是一個廢棄的倉庫，推開閘門，古老的味道意外地有些好聞。文修意識到好像徐叔家的倉庫也是這個味道。

可是，徐叔又是誰？

不想了，反正不重要要了。

被風的嘶吼吵醒了，我努力睜開眼，盯了房頂好久才記起來自己倒下之前找到了這個倉庫。我下意識地蜷了蜷身子，想著也不知道自己這次睡了多久。現在這個身體已經不能被很好地支配了，不過為了不被被人當成死人吃了，我還是坐起來吧。

外面又從炎炎夏日改為飄雪了，看來環境越來越惡劣了啊。如果按照計劃現在人們應該在有條不紊地做一個機器吧？那樣的話，大家是不是生活的很好呢？明明小說里大家都是救世主的，怎么到我這里都不一樣了呢？所以自己很久之前停了實驗室的進程是不是錯了呢？人死了到底有沒有靈魂呢？你們是不是在我周圍呢？

快把小九拖出去弄干凈，臟兮兮的像個什么樣子！

幽夜，讓老家伙們別煩，我好累。

小家伙，別睡。

文修，別睡了，我們要走了。

你們別走，你們等等我，等等我！

我猛然睜開眼，看著空蕩蕩的倉庫，發現剛才只是個夢。我怔怔地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擦擦了眼淚，此時倉庫外面的雪已經到了門口的一半。我又看了看狼狽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我這個樣子，老家伙們看到了肯定會罵我的吧！

我好想你們啊，哪怕你們再罵我一次也可以啊！可惜你們已經走了，你說你們都走了，為什么還要我好好活著呢？！我好想回家啊，我好想回幽冥司啊，但是看起來我好像回不去了。

警告！警告！警告！地球生命指數不足0.0001%，地表溫度-20度，可用水資源將在10分鐘后告罄!

警告！警告！警告！女蝸計劃第100001號實驗體出現不可修復損傷！休眠模式將在30秒后開啟！

警告！警告！警告！致命危險將20 秒后到達，請開啟防御模式！

請開啟防御模式！請開啟……

嗯，我親手捏碎了自己的心臟，可一點都不疼。

我這一生，從被制造出來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執行實驗指令。我還記得他們說我是最成功的試驗品，我可以思考，我有自己的意識，可是，誰又能知道這不是程序編輯出來的呢？現在，你們都走了，即使作為一臺機器，我也沒有了再存在下去的意義，所以這一次，請允許我自己選擇要執行的指令。

還有10秒。

我之前也在懷疑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厲害，現在想想也是，一個高級的機器，最擅長的當然是邏輯計算和學習能力，當然還有這可怕的身體素質。以前可以精確的計算別人的死亡，這次，終于換我計算自己的了。

我突然很好奇死亡是什么樣子的了，畢竟這是令人類最懼怕的事。我現在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人了，但是如果我是人的話應該很好，那樣如果有靈魂的話，我就可以去找你們了。

可是我只是一個機器，一個像人的機器。我現在也不糾結你們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你們是不是程序的BUG，我就當你們是真實存在的了，畢竟你們是那么溫暖，跟你們在一起時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當然，我知道，我現在的這種行為，這并不是一個機器應該作出的明智的決策。

請你們原諒我。

好了，我要開始倒數了， 5， 4， 3 ，2 ，1

你們看，我還是很厲害的，這一次也沒有任何差錯。

對不起，老家伙們;對不起，幽夜;對不起，徐叔；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這個系統還真是該死的完美，我竟然又流淚了。

你們看，這是芯片最后收集到的畫面，一點也不美。幸好，你們看不到。

你們是來接我了嗎？如果這是死亡，我還是喜歡的，畢竟我又看到了你們，看到了光。

永別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