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風(fēng)肆虐，而那女子依舊挺直了背站在門外，面無表情。我覺得這樣的人不收下似乎太可惜了，于是讓青月請她進(jìn)來。

我問她叫什么名字。

她回道：“燕麒。”

我又問她所求何事。

她說：“以命易命，我要燕陽活。”

我笑道：“姑娘說笑了，我乃小魔，沒這般偷天換命的本事。”

燕麒直視我，絲毫沒被我這張爛臉嚇到：“魔君若助我完成此愿，便將這軀殼送于你如何？”

好吧，我承認(rèn)我被這個條件誘惑了。因為我元神受損，能維持人形已屬不易，雖然這人形慘不忍睹，當(dāng)即道：“成交。”

臨走時我交代青月看好我的窩，順便買些胭脂水粉待我歸來時好用。老實說燕麒這軀殼是極好的，麒麟骨幻成不老不滅。與折損幾十年修為幫她和燕陽易命相比，我賺了。

我在燕國的王宮中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人界女帝燕陽。面色慘淡，斜靠坐在床榻上，眼見大限將至。我想若她不行逆天之事定能平平安安的活到六十七歲。

燕陽見我面生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燕麒，燕麒終于不再擺面癱臉微微柔和道：“她是我為你請來的醫(yī)師，陽陽你要好好聽她的話。”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燕陽開始抗拒：“麒麒我不要她給我治病，你去請別的人來。”

燕麒并不答話，我自然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以命易命需耗時六個時辰且不能中斷，燕國王宮正氣太盛并不適合作換命的場所。我將要求說了出來，不過半天時間燕麒就找到合適的地方燕國王陵，歷代燕國君王的埋骨之處，想來對燕國的后世子孫也是有所庇護(hù)的。

王陵距帝都較遠(yuǎn)快馬加鞭需行三日，然燕陽身體已幾近油盡燈枯之地，如此小心翼翼的行走竟耗費了七日之久。

路上我和燕陽乘坐馬車燕麒騎馬在外護(hù)送。天下十國戰(zhàn)亂燕國雖兵強(qiáng)馬壯也不得不防敵國的暗算。行進(jìn)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候燕陽問我：“你到底是誰，別騙孤王。”能在這亂世當(dāng)上帝王且處于優(yōu)勢的人自然也是極精明的。

我不回答，燕陽卻給我將了個極長的故事。

燕國上一任君王燕薠是個風(fēng)流種子，后宮佳麗何止三千所以王子公主眾多。燕薠從不管這些孩子，每天只想著厲兵秣馬縱橫天下。燕薠極有軍事頭腦從十三歲開始在沙場征戰(zhàn)鮮有敗績，自十七歲登帝位起七年有余未再出王宮一步，這位熱血暴動的年青君王無時無刻不想出這王宮。可是那些王公大臣左一句勸誡右一句教導(dǎo)將他所有的想法都扼殺在了搖籃里。

終于有一日他等到了時機(jī)，燕國西北邊的茫茫凍土上有一個獸人國，國民都的半獸狀態(tài)的人。這個國家前幾百年都過著閉關(guān)鎖國的生活，可是卻在燕薠在位的期間大舉進(jìn)攻燕國。獸人國的將士個個身材高大且武藝高強(qiáng)，燕國守將無一人能敵，連失十城之后那些平日里說以君王為安危為重任的臣子們紛紛跪倒在他們的君王腳下請求庇護(hù)。

燕薠帶著他的親衛(wèi)從王城浩浩蕩蕩的奔赴戰(zhàn)場。他過人的軍事天賦再次展現(xiàn)短短一個月就收復(fù)了四座城池。在平城收復(fù)時燕薠俘虜了一位獸人國的親王伽羅?阿部查，她是燕麒的母親。獸人國的王族都是純血的神獸，阿部查家族的人都是麒麟的后裔成年后便能化成人身且與常人無異。這就是燕麒有麒麟骨的原因。

說到這里燕陽那久病渾濁的眼睛微微有些光亮。我看著覺得這人類的感情果然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半年后燕薠得勝歸朝帶回了尚在襁褓中的燕麒。安穩(wěn)的日子只過了三年就遇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洪災(zāi)，四處餓殍浮尸，瘟疫四起。當(dāng)時正逢燕陽出生，國師便說燕陽是所有災(zāi)禍的源頭，正因為她的降生才為燕國帶來災(zāi)禍，只有拿燕陽的血祭天才能平息天譴。

燕薠從不信什么天譴天賜之說，在太極殿上怒斥國師妖言惑眾。可那些大臣一個個惜命的緊，如今要處死的又不是他們的親人，便一聲聲道：臣附議。燕薠將龍案上能扔的東西包括玉璽都扔了出去砸那些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偽君子們，但任然沒能將他們的良知砸醒。

就在眾人都以為此事已成定局的時候燕麒從龍椅后面爬了出來。紅發(fā)紅眸的燕麒被視作異類沒有兄長弟妹愿意陪她玩，燕薠怕她過與孤僻便將她帶來太極殿玩。只見她邁這小短腿走向兵部尚書李良道：“李爺爺你家不是也剛剛生了個小寶寶嗎？為什么不殺他？”

李良低著頭他雖然也不想殺人但想到國師的威脅便道：“天降天譴乃是王族之禍，與微臣??????”

燕麒又問工部侍郎張直：“張哥哥你也剛得了兒子怎么不殺他？”

張直道“微臣所讀的圣賢書并未說什么殺人祭天就能平神怒，故此為何要殺微臣的兒子。”

“那我妹妹呢？她就該死嗎？”燕麒直勾勾的盯著他。

張直道：“微臣也并沒有說要公主死。”

是啊沒站在國師那邊，但也不幫君王，站在中間明哲保身。

燕麒道：“既然你們都不反對那么就把所有和本宮妹妹同一天出生的孩子都?xì)⒘税桑邕^不夠的話再加上本宮的，還不足以平神怒的話就將父皇的所有孩子都?xì)⒘耍詈竽銈円獨⒌氖遣皇蔷褪歉富实腻踊屎蠛透富时救耍磕銈兪窍肫缴衽剡€是想謀朝篡位？”

朝臣都不敢再言語，國師卻繼續(xù)詭辯：“公主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平陽公主乃是惡魔轉(zhuǎn)世為了天下百姓殺了她也不為過。”

燕麒卻道：“有沒有什么神明你心里清楚，什么樣的神明需要人血來息怒？恐怕需要息怒的不是神明而是人心。”

國師青紫了臉。張直道：“國師傾慕徹妃的侍女青月并且暗通曲款，后事情敗露侍女青月引咎自裁，不知道國師心中憤怒可有放下。”徹妃是平陽公主的生母，當(dāng)初她并沒有保住青月令國師懷恨在心，如今報復(fù)也在情理之中。

一句話將國師堵的啞口無言，事情就這樣過去。燕薠派張直去賑災(zāi)，并讓御醫(yī)隨行疫情也得到緩解。

燕陽說這是：“這是麒麒第一次救我，我都沒有記憶。”

后來的日子就過的艱辛了，燕薠由于早年征戰(zhàn)沙場受了不少傷，年僅三十四歲就因舊傷復(fù)發(fā)薨逝。沒了父皇的庇護(hù)被視為異類和災(zāi)星的燕麒燕陽在燕國的王宮里舉步維艱，后來眾王子爭奪王位朝局不穩(wěn)眾人將心力都放到了那些可能成功上王子身上，一番爭斗下來原本人數(shù)眾多的王族只于下了一向體弱多病的十七王子燕城和每日游山玩水常年不在宮中的九王子燕銘。他們兩個都沒有繼位的想法。

燕陽學(xué)的是經(jīng)國治世之道，御人王權(quán)之書。在燕麒的幫助下登上王位，雖是女帝卻也不比別國君主差分毫，反之在她的治理下國庫充裕百姓安居。姜國與燕國比鄰，見燕國逐漸強(qiáng)大生了恐懼之心，一夜之間百萬雄師兵臨城下。

加谷關(guān)守將楊琪威死守城內(nèi)拒不應(yīng)戰(zhàn)，向朝庭發(fā)出求援信二十三封。此時的朝堂上已然沒了可用之將，楊果老將軍七十三歲高齡聽聞此事擦槍磨刀立于太極殿上單膝跪地道：“君上老臣不才，十五歲從軍至今未立不世功勛卻高居廟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老臣憂心，不若讓老臣出戰(zhàn)定當(dāng)擊退姜國報效我主。”

楊果征戰(zhàn)多年戰(zhàn)功赫赫但年勢已高燕陽還是有些擔(dān)心。燕麒就請命當(dāng)楊果的副將。臨行前一天的晚上燕陽翻墻從王宮里跑到燕麒的府邸問她：“麒麒你什么時候回來？”

燕麒道：“等我收失地逐退姜敵便回來，你等我。”

燕陽道：“好，我等你。”

楊果是帶著棺材走的，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三年，楊果不負(fù)眾望成功的將姜國趕出了燕國。班師回朝的那天燕陽在城樓上看到最后一個人進(jìn)城也沒看到燕麒。楊果為自己準(zhǔn)備的棺材里躺的是燕麒。在信陽攻城戰(zhàn)的時候燕麒受了傷，是專門對付燕麒這種獸人的金劍，傷不在要害卻久治不愈。

燕麒一直隱瞞自己的傷勢參戰(zhàn)。在大獲全勝的那天晚上楊果找她喝酒卻發(fā)現(xiàn)她昏倒在自己的營帳里。回程的路上燕麒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終于她還是沒堅持到回京見燕陽最后一面。

燕陽對我說：“你看她就是這樣平時也不笑，很少說話。可是我有困難的時候都是她站在我身后。”

我道：“所以你就用你的帝王命格去換她的命？你要知道帝王需有神格相護(hù)方能長久，如若不然王氣反噬你能活多久？”

燕陽笑了笑說：“我只知道我不想她死，她有一半獸人血統(tǒng)不出意外她能活三百年。”

燕陽找到巫族長老用自己的帝王神格為燕麒續(xù)命。再次醒過來的燕麒把之前的一切忘的干干凈凈，除了燕陽的名字。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陽陽別哭。”

燕陽說：“你看她都死了把所有人都忘了，可是她記得我。我出生時那么多人想我死，敢出來保護(hù)我的只有她和父王。所以你別救我了。我想她活著。”

我覺得有趣：“她當(dāng)時不過四歲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份膽識和魄力，如果我猜的不錯當(dāng)時是你父皇為了保護(hù)你才教她那么說的。她死了再活過來也不是之前那個她了，她記得你只是因為你的帝王神格。”

燕陽卻并不相信我的話。第七天下午我們抵達(dá)王陵。當(dāng)晚我為她們易命，燕麒如約將她的軀體給了我。這具軀體殘留的記憶中我看到一些東西。

那個叫燕薠的帝王，用刀劃開自己的心臟用心頭血喂一個紅眸女嬰。女嬰長成女童偷偷溜進(jìn)產(chǎn)房看自己新出生的妹妹，從未被友好對待的女童受到了新生妹妹的歡迎，妹妹對著她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燕麒你可知道你早就該死了，在你出生的時候。獸人是不能與普通人類結(jié)合的，就算僥幸有了孩子也活不長久。燕薠用他的血換了你二十年的壽命，這二十年是向天偷來的。傷口久治不愈并不是因為金劍的原因，是因你大限將至。獸人長壽但他們與人族結(jié)合生出來的孩子至多活一個月。

我將封印在燕麒體內(nèi)的神格換給了燕陽，這種級別的法術(shù)根本損耗不了我什么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燕陽回到王宮中繼續(xù)她的強(qiáng)國之路。嗯，大抵她還是能活到六十七歲。

燕陽一共做了四十四年的帝王，在位期間百姓安居樂業(yè)，生活富足。兵強(qiáng)馬壯十國不敢犯，年年朝賀。

五十年后我到燕國的王宮去看燕陽，她坐在御花園的涼亭里乘涼，遠(yuǎn)遠(yuǎn)的見我走來她竟笑了出來，歲月加諸在她臉上的條紋印刻的無比清晰。

“你還是那樣從未改變。”燕陽目光飄忽像是在透過我看別的人。

我回以微笑：“你也從未改變。”

燕陽笑道：“我老了，你看這滿臉的皺紋和花白的頭發(fā)、松弛的皮膚、不再強(qiáng)健的身體，這些都在提醒我，我被這歲月改變了。”

“你沒有。”我道，“你始終記得她，這是歲月也不能使你改變的。”

燕陽：“是啊，再過多少歲月我也不會忘。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我道：“你說。”

“你為什要麒麟骨，你能改變別人的命數(shù)就不能替自己改嗎？”燕陽微閃著眼眸。

我低頭思索：“因為我不是凡人所以需要麒麟骨。”

“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完呢，你能替自己改命嗎？能嗎？”燕陽急切的問道。

我用食指輕點了她的鼻尖：“這是第二個問題了，我可以不回答。”

燕陽伸手摸著自己的鼻子愣愣的看著我，半餉才道：“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你是她。你知道的，人就是這樣在絕望中尋找希望千百年來生生不息，神族都已凋零人類確依舊繁榮昌盛。無關(guān)乎出身如何，這是本能。”

我歉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