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孫龍?zhí)ь^看時，見道人已躍登一株高可數(shù)丈余的老松上，雙劍抱在懷中，對公孫龍微笑道：“此春秋時老人化猿法也，你可精心學(xué)習(xí)，不難登峰造極。”于是輕輕一躍跳下樹來，先教授公孫龍幾路破敵人的劍法，公孫龍更加用心練習(xí)，清心道人又把別的武藝教導(dǎo)他。所以三年之后，公孫龍已學(xué)得渾身本領(lǐng)，非常人可及。

但是公孫龍以前聽了道人的話，始終念念不忘于第三步劍術(shù)，想要一起學(xué)會，但是他向道人屢次固請，道人總是微笑不答，沒有時候教給他，他等得好不心焦。

一天早上，他又走到道人靜室中去，要求他教授第三步劍術(shù)，只見道人雙目下垂，坐在榻上，似睡非睡，不知在那里做什么，于是喊了聲師父。道人不答，公孫龍又喚了二三聲，聲浪稍大。道人睜開雙目，見了公孫龍又道：“我正在練氣，你有何要事來此攪擾。”

公孫龍拜倒道：“弟子要求我?guī)煱训谌絼πg(shù)賜教。”

道人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的志向固然很好，可惜你非其人，并非我不肯教你，實在這第三步劍術(shù)，斷非一般紅塵中人能夠苦心達(dá)到的。現(xiàn)在我同你老實說了罷。在唐朝貞元中的時候，魏博部下大將聶鋒，有一個女兒，名喚聶隱娘，十幾歲的時候，被一老尼誘到山中，把劍術(shù)隱身術(shù)等秘法教授她，后來聶隱娘學(xué)成回家。聶鋒本來對于這個女兒不是十分喜悅的，所以任她去修。

隱娘忽然認(rèn)識了一個磨鏡的少年，要求她的父親允許和這人成為夫婦，他父親也答應(yīng)了。不多時候，她的父親也故世了，后來魏帥和許州節(jié)度使劉昌裔不睦，魏帥使隱娘去取劉昌裔的頭顱。隱娘和磨鏡少年，共騎黑白二驢而去。但是劉昌裔有神算，預(yù)先知道隱娘要來，途中厚禮迎之，隱娘夫婦感他的情意，遂留在許州，不回去了。隔了月會，魏帥知隱娘不回，便使部下一個劍客，名喚精精兒，去殺隱娘和劉昌裔。

“這天晚上，劉昌裔安居無事，忽見紅白二幡，在他的臥床四隅，飄飄然相擊，不多一會兒，聞鏘然之聲，一人從空中落下，身首異處，隱娘也露出倩影，說刺客精精兒已被擊斃，遂把死尸拽出堂下，灑上一些藥粉，化為一堆水了。魏帥見精精兒不能成功，又使妙手空空兒來。妙手空空兒的神術(shù)，鬼都不能躡其蹤，隱娘事先知覺，遂請劉昌裔頸圈于闃之玉，擁衾而臥，她自己化為蠛蠓，躲在劉昌裔的腹中。

將近三更時分，劉昌裔閉了眼睛，還沒有睡熟，忽聞頸上鏗然有聲，于是隱娘從他口中躍出，恭賀他已脫離危險，并說妙手空空兒猶如俊鶻，一擊不中，翩然遠(yuǎn)逝，決不會再來了，所以盡管放心。劉昌裔仔細(xì)看那塊玉，果然歷歷有匕首的裂痕，從此更加厚待隱娘。隱娘不愿多留，夫婦二人便告辭而去。”

清心道人把聶隱娘的故事講了一節(jié)，又對公孫龍說道：“那聶隱娘便是有了第三步劍術(shù)的女劍仙，不過這功夫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并非我不肯教你。”

公孫龍聽了聶隱娘的故事，津津有味。愈加要學(xué)了，遂又肯求他師父道：“聶隱娘既能學(xué)到，那么弟子也可以學(xué)到，弟子情愿苦心熬練，誓要把這第三步劍術(shù)學(xué)會，然后無憾，望師父試試弟子何如？”

清心道人道：“唉，你怎樣向我纏繞不清，我生平不肯多收弟子，教授武術(shù)也是適可而止，以前我教授你的師兄雷殷，他也是要學(xué)第三步劍術(shù)，但是半途中廢，不能成功，現(xiàn)在他早已下山去了。照你的劍術(shù)，也可以下山自己去做一番事業(yè)罷，為何偏偏要學(xué)劍仙？也罷，我就給你一次嘗試，學(xué)劍術(shù)必須先練氣，你在今天晚上，從戌時起，照我這樣跏趺靜坐，直到子時過后方止。

在靜坐的當(dāng)兒，須得閉目凝神，一志絕慮，不可生妄念，那時如有各種外魔來引誘你，你須要把志向堅定，不受引誘，否則學(xué)道未成，邪魔已入，豈不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么！照這樣靜坐三個月，方能起始學(xué)習(xí)。不過我有一句話，須得向你說明，倘然你果然能夠不被外魔引誘，坐過三月，我自然教你，但是一被外魔引誘，你就是失敗，到那時候，你也不必再來見我。請你自己下山去罷！”

公孫龍暗想只要我志向立得定，怕什么外魔，便滿口答應(yīng)，心中喜不自勝，再拜而出。

2

到了晚上戌時，他就閉了房門，坐在椅子上，起始靜坐。初起時心里有許多思慮，盤旋不已，屏棄了這個，那個又來，覺得方寸之間，總是不能澄清，聽得廟中一二晚鐘聲，漸漸地把散漫的精神歸結(jié)攏來。直坐到將近子時，忽聽窗外一聲響，兩扇窗開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頭顱攢將進(jìn)來，青面獠牙，兩只眼睛如銅鈴大，伸出了血紅的舌頭，好象要來吃他的樣子，他起初心里一嚇，想要起來抵抗，繼思山中何來鬼怪，莫不是便是師父說的外魔，我卻只要不動心，不去管他，不去瞧他，遂依然將雙目一閉，只當(dāng)不見，覺得一陣陣?yán)錃獯档剿哪樕希茄t的舌頭也已舔到他頰上，他總是忍受，一剎那間那碩大的頭顱果然不見了。

接著梁上一聲巨響，他不覺抬頭一看，黑暗中瞧見有一條白花蛇，全身如碗口樣粗，長可兩丈有余，從梁上垂將下來，他料想也是外魔，仍舊不動心，看看那蛇已到他的頭上，先向他的頸里一繞，然后全身盤將上來，好似一條巨索，把他緊緊縛住，不能掙扎，那蛇首又湊到他面上來，腥膻之氣，難以忍受，但他一心一意要學(xué)劍術(shù)，把他的一顆心鎮(zhèn)住不動。隔了一刻，那蛇漸漸脫離了他的身體，向窗外蜿蜒而去。他吐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不是外魔么！僥幸僥幸，總算我能夠不動心，不致失敗，再沒有別的可怕的東西來嚇我了。”

又靜坐了一回，忽然隱隱聽得廟門外車馬喧闃，人聲嘈雜，有五七個公差走向他室里來，手中托著一盤一盤的金銀彩帛，放在桌子上，一齊向他跪下道：“我們是山東巡撫特遣到此迎接公孫大爺前去，因為巡撫老爺久慕公孫大爺?shù)牟拍埽埓鬆斎プ鰧④姡筋I(lǐng)三軍，征剿登萊一帶的海盜，將來立得功勞，巡撫當(dāng)保奏于皇上任用。現(xiàn)在送上一些禮物，請公孫大爺哂收，便請公孫大爺即日動身。門外已有車馬伺候。”

公孫龍聽了，暗想那里會有這種事，明明是外魔來纏擾了，便眼觀鼻鼻觀心的不動聲色，依舊靜坐。隔了一刻，那些人卻不見了。

公孫龍心地澄清，坐到將近子時，心中暗想只要坐過這個時刻，便不怕外魔了。忽聽窗外環(huán)佩之聲，室門輕輕自開，有兩個古裝的仙女，姍姍步入，年約十六七，服青綾之褂，明眸流盼，神姿清發(fā)，正是絕世美人，齊向他襝衽道：“上元夫人有請！”

公孫龍自思邪魔又來了，上元夫人請我去做什么呢？依舊把一顆心鎮(zhèn)靜著。仙女又說道：“上元夫人聞先生學(xué)習(xí)劍術(shù)，欲將秘傳告知先生，行宮不遠(yuǎn)，敬請先生駕臨。”

公孫龍依然不響，那二仙女一笑而去，去后香風(fēng)滿室，熏得他心旌搖搖，暗想以前我在師父那里，曾經(jīng)看過一本漢武內(nèi)傳，漢武帝好求神仙，西王母遂在七月七日到武帝宮中去，大張盛宴，王母更遣侍女郭密香去迎上元夫人，上元夫人授帝六甲靈飛十二事的秘傳，那時酒觴數(shù)遍，仙樂齊奏，王子登彈八瑯之衸，董雙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擊昆庭之金，許飛瓊鼓震靈之簧，婉凌華衹五靈之石，范成君擊湘陰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鈞，法嬰歌元靈之曲，仙界的歡會，曠世難逢，那上元夫人是個著名女仙，如果他也懂劍術(shù)，那么我千萬不要錯過機(jī)會了。

一想至此，忽覺已身在廟門之前，明月當(dāng)頂，人影在地，風(fēng)吹落葉，簌簌有聲，遙望左邊峰上有一盞盞的明燈，隱隱有仙樂之聲，從風(fēng)中傳來。

他遂向峰上信步走去，到了峰巔，見旁邊有一座琳宮貝闕，凌空而起，樂聲就從那邊傳出。他走了過去，又見方才來的那兩個仙女，手里提著紅紗燈，對公孫龍帶笑說道：“夫人知道先生駕臨，特命我等迎候。”

公孫龍身不由主的跟著她們走去，走到宮闕之中，說不盡的畫棟珠簾，繡闥雕衺，琪花瑤草，明燈寶鏡，真是仙界之地，與眾不同。花園中有許多仙女，正在一間殿上，合奏仙樂，一見公孫龍到來，樂聲戛然而止。殿上卷起珠簾，只見正中珊瑚寶座上，坐著一位仙女，風(fēng)鬟云鬢，儀態(tài)萬千，說不出的妍麗靜雅，她微欠玉軀，對公孫龍說道：“先生立志要學(xué)劍術(shù)，我有密傳，愿奉告先生。”

公孫龍不覺對夫人長揖。夫人便請他上殿同坐，款待親密，又命設(shè)宴饗客。咄嗟之間，酒席業(yè)已擺上，云芝瑤荀，火棗文梨，正是窮極珍異。上元夫人和公孫龍相對而坐。殷勤獻(xiàn)酒，席間眾仙女競奏新樂，靡靡然，飄飄然，公孫龍好象處身別一境界，完全忘掉他的本來了。

暢飲數(shù)杯，水覺頹倒，上元夫人便命左右二婢女，過去扶著他一齊向深宮中去，又有數(shù)名侍女，薰香掌燈，在前導(dǎo)引，曲曲折折，走到一間秘室。室中陳設(shè)非常華麗，而且滿室有一種蘭麝的香氣，迷人欲醉。上元夫人挽著公孫龍，同坐沉香榻上，侍女們微笑退去。上元夫人對他微笑道：“我與你是有一重姻緣，今日到此，事非偶然，當(dāng)將秘傳教你。”

公孫龍見夫人年紀(jì)還不滿二十，遍體甜香，偎傍之間，足夠讓人銷魂蕩魄，情不自禁，方擁抱著夫人，忽覺全身好似癱瘓一般，倒將下來。睜開雙眸，哪里有什么仙宮，哪里有什么秘室？更哪里有什么上元夫人？自己仍坐在黑漆的室中，身上卻出了一身大汗。忽聽窗外有人冷笑道：“孺子，凡事不可勉強(qiáng)，魔心已動，無緣證果。你息了這個念頭吧。”

正是他師父清心道人的聲音，連忙跳出去一看，不見道人蹤影，回到房中，把燈點起，心里非常懊喪，自思我的操守不堅，志向不定，敵不住外魔的引誘，又是失敗了。那么師父已很明白的對我說過，如若失敗，不必再去見他，教我逕自下山，我今更有何面目去拜見師父，不如下山去吧！想定主意，把幾件衣服，打好一個小包裹，背在背上，輕輕躍出廟門，明月當(dāng)頭，人影在地，和適才的情境無異。但是回顧左邊峰上，哪里有什么燈光呢！便向廟門拜倒，算是拜別師父。立起身來，舉步若飛，走下小青山去了。

到得山下，天已大明。公孫龍心想，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現(xiàn)在叫我到那里去投身呢？忽然想起離開京師不遠(yuǎn)，在清風(fēng)店的地方，有一家親戚，乃是他亡母的妹妹嫁在那里姓沈的，開設(shè)一家米行，很是富有，雖然自從他的亡母死后，沒有通過音訊，若然我去投奔，想姨母心能顧念舊時的戚誼，總不致于拒絕的。心中盤算定了，且取道望河北而行。

這天趕到天晚，在一家小逆旅中住下，晚餐后，自思我身邊分文沒有，怎好付得出房飯錢呢？路極無君子，不如將近天明時，待我悄悄一走，便算了事，不過白吃了人家的飯，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卻也只好如此了，明天我總要想個法兒才是，盜竊非我所愿，不如一路乞食前去，還不失光明態(tài)度，想古人沿門托缽，吳市吹簫，英雄落魄，不得意而為之，也是常有的事呢！想了一刻，因為昨夜未曾睡眠，今日又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疲倦，遂吹滅了燈，脫下衣服，到炕上去睡。

忽然覺得背后似乎有個人影一閃，回頭看時，卻不見什么，以為自己眼花，就躺下安睡。次日天明起身，忽見桌上有一封書信，不覺大奇，見信封上寫著龍徒收閱，拆開一看，信上寫著道：汝在山數(shù)年，雖學(xué)道未臻絕頂，而聽得技藝，已足萬人敵。此去務(wù)宜潔身自愛，好自為之，毋墮魔道，無耽殘殺，他日如有機(jī)會，當(dāng)可重見。茲贈汝雌雄劍二，雄名紫電，雌名清霜，皆古代傳下之物，汝當(dāng)善用之，又白銀二十兩，在汝枕邊，可做盤費(fèi)。前途方長，勉之勉之。清心手泐。

公孫龍讀完這信，回頭見炕邊墻上懸著一對雌雄寶劍，長有三尺，綠鯊魚皮鞘，還見枕邊果然放著一個紙包，知道昨夜臨睡時所見的影子，便是他師父來的，怎樣自己不覺得呢？又感激他師父待他的恩誼，遂向空拜謝。走過去從墻上取下那一對寶劍，拔出來一看，寒光森森，十分犀利，果然不同凡品，便把來佩在腰間，又把銀子藏在衣袋里，把信也藏過，便開了房門，喊店小二進(jìn)來，打洗臉?biāo)钟眠^早餐，遂攜了包裹出去。到柜臺邊付了房飯錢，然后動身。

朝行夜宿，走了二十多天，方才到得清風(fēng)店。他從沒有到過姨母家中的，便向人問訊，姓沈的開的米行在哪里，誰知沒有人知道。后來好容易問著一家豆腐店里的老頭兒，方知他的姨夫前數(shù)年早已故世，那米行也已關(guān)閉，現(xiàn)在沈家住在三官弄里第二家。

他遂走到那地方，叩門而入，見了他的姨母，幾乎不認(rèn)識了，談了好多時候，彼此方才明白。于是他姨母便教女兒畹芳出見，那畹芳年紀(jì)只不過十五六歲，生得端莊流麗，公孫龍還是在九歲的時候和她見過的。那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此刻回想當(dāng)時情景，未免有情。

從此公孫龍暫且住在他姨母家中，畹芳待他很是親近，如自己兄妹一般，公孫龍心中非常感激，因為他孤苦伶仃，自幼在后母手中過生活，沒有人溫存過他的。

可是他的姨母見公孫龍年紀(jì)輕輕，卻喜歡馳馬試劍，不務(wù)正業(yè)，心中有些看不起他，常常冷言譏諷。公孫龍雖然覺得，但也無法可想，氣悶得很，若沒有畹芳時，他別無所戀，早已走了。

3

這樣過了一個年頭，正是臘盡春回。恰巧天津有一大商船，許多客人載了貨物，要到南洋去做買賣，需人幫忙，他遂托人說項，薦到那邊去，情愿到外邊去走走，多少得幾個錢。于是他別了姨母和表妹畹芳，坐著這船到南洋去了。兩年后果然獲利而回，并且在一個島上，服了輕身草，使他的本領(lǐng)愈高，那是在前面公孫龍自己告訴過琴劍等眾人，此處不必多贅。他自南洋歸后，帶了許多閩粵間的著名土貨，送給他的姨母和表妹，且又積蓄得六七百金，所以他的姨母態(tài)度也改變了，大有贅?biāo)麨樾鲋狻惽伤棠赣袀€親戚姓譚名永清，新任孟津縣，有信前來。他姨母遂教公孫龍前去碰碰機(jī)會。

公孫龍束裝而去，見了譚永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儒史，生得白靜面皮，微有短髭，待人接物，于嚴(yán)肅之中帶著溫和。見了公孫龍年少英俊，十分合意，便留在那邊襄助一切，倚若左右手。過了一年，公孫龍想念畹芳，便向譚永清請了二個月的假，回去探望。誰知到得清風(fēng)店，恰巧前夜他姨母家中出了一件岔子，乃是他的表妹在夜里被人劫去了。

他姨母正在沒法想，見公孫龍回來，心中稍慰，遂把事情告知他：“細(xì)尋線索，在失蹤的日里，只有兩個僧人登明募化，被畹芳叱退出去，一個肥白的和尚賊忒嘻嘻瞧著畹芳說道：‘小姑娘不要這樣無理，我當(dāng)接你去快活。’說罷，又在門外相了一遍，揚(yáng)長而去。仔細(xì)想來，也許是那兩個化緣和尚做的。”

公孫龍點頭說是，遂到市上探問那兩個和尚的蹤跡。問到一家小旅店，知道那兩個和尚是打從張家口天王寺來的，內(nèi)中一個肥而白的便是天王寺的住持四空上人，到此募化三日，便在畹芳被劫的夜里去的。公孫龍想事有可疑，莫不是那兩個是采花的賊禿，我表妹落在他們之手兇多吉少，不如待我至天王寺一探，再作道理。遂回家和他姨母說了，即日登程，趕到張家口，在夜間使用輕身術(shù)，飛入天王寺去窺探。恰巧五劍俠大破天王寺，他協(xié)助著琴劍等，除去了四空上人，找得表妹畹芳，不勝之喜，遂背著她回去。

到得家中，母女重逢，恍如隔世，且喜畹芳雖然被陷淫窟，白璧之體尚未玷污，母女二人更是感激公孫龍救助之德。他姨母遂和公孫龍?zhí)崞鸹橐龅氖拢珜O龍與畹芳早已發(fā)生愛情，況又經(jīng)過這一次巨變，自然愿意早圓好夢。于是他姨母擇了一個吉日，代他們正式完婚。婚后夫妻間的愛好自不必說。

約摸到了一個月，譚永清那邊忽差急足持書前來，要請公孫龍即日前去。原來譚永清已得了上峰的委諸，升任了洛陽府吏。因為前任的洛陽府把一顆官印失竊了，事后雖知自己得罪了鄧家堡的鄧氏七怪，必然是他們前來盜去的，可是七怪勢力浩大，又不敢去那邊搜查，因此撤職而去。譚永清得知前情，自己也風(fēng)聞得七怪的厲害，此次升擢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卻又不得不上任，便請公孫龍必要同他前去，好使他有了保護(hù)的人，然后再可相機(jī)查辦為地方上去害。

公孫龍接到信后，便和他姨母商量，要帶畹芳同行，問她去不去。她姨母不肯離鄉(xiāng)，但答應(yīng)他準(zhǔn)攜畹芳同去。畹芳見她母親不去，心中有些不樂，只得隨著公孫龍走。隔了一天，兩人把行裝理好，遂拜別了畹芳的母親，動身趕到孟津縣。譚永清見了公孫龍，便把這事講了一遍。公孫龍愿意保護(hù)，遂一同坐了一只大船，駛至洛陽城外泊住，地方官吏早來迎候，譚永清攜了家眷，先行離船上岸進(jìn)府衙去，然后再打發(fā)一肩小轎和一頭坐騎來迎公孫龍夫婦。

公孫龍讓畹芳坐上小轎，自己跨著馬，跟隨轎子而行，想不到在路上恰遇見琴劍等一行人，立談之間，未能細(xì)說，于是公孫龍邀請他們同到府衙去一敘。琴劍等十分爽快，遂隨公孫龍一齊前往。到得府衙，公孫龍下馬，邀請眾人一同進(jìn)去，先將畹芳送入內(nèi)里，和譚永清的眷屬一起，自己便陪眾人在一間廳上坐著談話。大家因為以前在天王寺邂逅的時候，匆促間沒有多談，此時遂各把生平來歷彼此告知，覺得都是同志，意氣相投。

大家又講起鄧氏七怪，劍秋、薛煥把他們到鄧家堡窺探，以及如何受傷，如何訪黃鶴和尚的事，衚縷奉告。公孫龍也將自己保護(hù)譚永清上任，以及前任知府失印的事告訴他們，且言譚永清一向是個廉吏，不畏強(qiáng)御，為民興利除害，此番前來，頗有意要剪滅鄧氏七怪，難得遇見眾劍俠，那么可以倚仗大力，去破這個鄧家堡。劍秋道：“我們也要公孫兄相助咧！”談了一回，不覺天晚，這時譚永清見客已畢，坐在書房中休息，公孫龍便引劍秋等六人去和他相見。譚永清聽說他們都是昆侖門下的劍客，十分敬佩，遂擺上酒筵和公孫龍坐著陪飲。

譚永清對眾人微笑道：“聞得此地新任官吏必須要去拜望那鄧氏弟兄，先和他們有了默契，然后可以在地方上安然做官，不致鬧出什么亂子來。照例不才先要到鄧家堡走一趟，孝敬他們一些禮物，以求相安無事。但是不才素性耿介，不畏強(qiáng)暴，此番偏不去投謁，看他們想什么花樣來對付我。我也要想法把他們除滅。一則代前任太守復(fù)仇，因為是他們盜了印信前去的，二則為地方上除去大憝。難得眾劍俠到此，可能助不才一臂之力。”

劍秋答道：“我等此來，正是也要除滅他們，可謂不謀而合，太守如有所命，愿隨鞭鐙。”

公孫龍遂將他們兩次察探鄧家堡的經(jīng)過告知譚水清。譚永清方知他們來此，和自己的目的相同，真是巧極，不覺大喜，遂請眾人可住在衙中稍待，明后日想定辦法，一齊動手。大家答應(yīng)了，開懷暢飲，喝到二更過后，方才散席。譚永清另辟兩間上等的客室，請琴劍等六人下榻，至于公孫龍卻在里面另有精美的臥室。譚永清因為自己新上任，有許多公事要他親閱，不肯偷懶，所以仍坐在書房中燈下披閱。

夜深人寂，內(nèi)外人等都已深入睡鄉(xiāng)，公孫龍卻踅了進(jìn)來。譚永清見了，便對他說道：“賢弟車馬勞頓，何不早睡。”

公孫龍道：“小弟一些也不覺疲倦，情愿在此保護(hù)，以防萬一。”

譚永清聽了他如此說，也就一笑無言，依舊在燈下披閱公文。聽得外面已打三更，庭中忽有一陣微風(fēng)，對面的兩扇窗，忽然輕輕自開，一柄晶瑩的匕首，赫然橫在他的書桌上，心中不由大吃一驚，回顧公孫龍時已不見影蹤，卻聽外面庭中有金鐵相擊之聲。原來公孫龍早已覺察，一個箭步，從房門外跳到庭心，見庭中正立著一個黑影，手臂一揚(yáng)，光閃閃一柄寶劍已到了他的頂上。

公孫龍趕忙使個大鵬翻身，輕輕一跳，已至那人身后，從腰間拔出那一對雌雄劍來時，那人非常靈活，早已回轉(zhuǎn)身又是一劍，向公孫龍下三路掃來。公孫龍便把左手劍往下一撩，當(dāng)?shù)囊宦暎涯侨说膭Ω裨谝贿叄沂謩κ箓€白蛇吐信，照準(zhǔn)那人心窩戮去，那人已收轉(zhuǎn)劍，使個蒼龍掉尾，恰好把公孫龍的劍擋住。二人各顯本領(lǐng)，將劍使開，在庭中酣戰(zhàn)起來，攪成一團(tuán)白光，殺在一塊兒。譚永清早已溜出書房，喚起下人報信出去，教眾人來捉刺客。

此時衙中人都已驚醒，琴劍等眾人在睡夢中驚醒，聽得窗外有人喊捉刺客，玉琴第一個披衣起來，提了真剛寶劍，門也來不及開了，從窗中躍出，見劍秋恰也從那邊客房里開了門跑出來。大家各問刺客何在。小尉遲滕固也提著軟鞭跑出，接著說道：“刺客總在里面，我們快到后邊去。”

玉琴道：“不錯。”于是三人很快地望里邊跑，聽得庭中兵刃聲，跑往那里一看，見公孫龍正和一人大戰(zhàn)，月黑夜也瞧不出是個什么人。劍秋舞動驚鯢寶劍，跳過去喝道：“那里來的小子，膽敢到此行刺，正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說罷一劍向那人劈下，那人回劍迎住，玉琴、滕固也上前助戰(zhàn)。

四個人把他圍住，奮勇廝殺，饒那人怎樣厲害，哪里敵得過這四只猛虎，知道自己遇了敵手，今天不但行刺不成，恐怕自己反有危險，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遂咬緊牙齒，把手中劍使個銀龍攪水，向外一掃，把四人的兵器掠開了，飛身一躍，已至屋面。四人那肯放他逃生，也撲撲撲地如四頭飛鳥，隨后一齊跳上。那人正要望前走，忽然前面飛來兩個銀丸，捷如流星。那人說聲不好，一邊將手中劍舞開，護(hù)住頭頂，一邊回轉(zhuǎn)身向屋后奔逃，走至后墻，一躍而下，正想望樹林中躲避，忽見前面有一個黑影把他攔住，哈哈笑道：“好小子，逃向那里去！俺老薛等候你多時了。”

那人十分心慌，同時銀丸也已飛至，再沒有勇氣迎敵，掉轉(zhuǎn)身往斜刺里要走，忽覺有一件東西向他面門飛奔而來，不及躲閃，正中鼻子，打得他滿臉是血，眼前一陣昏花，跟著一腳飛至，把他踢倒在地。劍秋、玉琴等也已趕到，見薛煥已把那刺客按在地上縛住，玉琴不由大奇道：“怎的你會在此間等候他呢？”

薛煥很得意地笑道：“當(dāng)你們聞訊跑出去的時候，我料想來的刺客總不止一個，他們逃走時，總望后邊來的，所以獨(dú)自跑到這里等候，果然這小子跑來了，被我用小鐵彈打得他發(fā)昏，然后將他踢倒的。可有別的刺客么？”

公孫龍道：“沒有。只見這一個人。”

薛煥遂把刺客提起奪了他手中的寶劍和眾人一齊回到里面，燈光之下，向那客一瞧，原來那刺客不是別人，正是火眼猴鄧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