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戶慢慢從地上爬起，像一根原本已經倒了的柱子重新立了回去，站著，雙手趿拉著。露出猩紅的雙目，扭了扭頭，發出骨骼碰撞的聲音，“卡拉。”

張屠戶撿起旁邊放著的一把屠刀，有著些許斑斕的血跡。雙眼盯著面前的少年，或者說錦衣衛。

少年仍是黑色的長袍，仍是標配的青靴，仍是拿著那把繡春刀。

“大人為什么要說出來呢？大人要知道說出來你就走不出去了。”張屠戶言語里透著惋惜的成分，但聲音卻格外冰涼，像在萬載寒冰里泡過的一碗酒，喝完，就凍徹脾肺。

少年笑了一下，揉了揉鼻子，“再怎么說，我也是一名錦衣衛百戶，這么做真的不太好吧。”右手慢慢從虛握轉到實握，“還有我王蕭海不要面子的，要動手就趕緊動手，你知道有多少反派死于話多嗎？”

王蕭海已經將刀抽出，平放在腰前，別跟他講什么拔刀式，這些他通通不會。他知道如果多了拔刀的那零點幾秒，說不定，等會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舔了舔嘴唇，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張屠戶，這個位置是他最適合出刀位置，當這個位置的起手及后面變化他就練了不下萬次。

一串信息在腦海里飄過，張屠戶，男，長安籍貫，二十八歲，未婚，家道中平，父母早亡，近大半年店鋪里中多出一種名為水牛肉的醬肉，色香，經驗，應為人肉制作。且其住所附近，查明人口失蹤人數三十四人，未有武者在內，威脅等級黃下，任務等階二階，建議百戶單獨處理或由總旗帶領小旗三至五人處理，防止逃脫。疑似練就天魔殿外殿饕餮魔功，境界后天前期至后天中期。

這串信息在腦海里轉了一遍，后天中期，這個倒是挺簡單的。

出刀，瞬間右腳在地上一踏，做了一個反沖力向前沖去，百煉鋼打造的繡春刀，總算王蕭海對此有點信心，那些該死的軍器局的大爺，還沒貪到這上面去，又或是，已經貪了，但終歸做了點事，刀倒是還行，談不上吹毛斷發，等閑木鐵，凝神后，一刀兩斷不是事。

直接一刀橫掃，朝著張屠戶的下盤走去，不知道是未學，還是不精通，張屠戶竟好似下盤不穩，從未練過樁功。單純的內功若是沒有招式防身，在王蕭海面前也就是幾刀的事情。

一道勁風襲來，一把屠刀架住了繡春刀，往上一挑，直接將整個人挑飛出去。王蕭海看了眼他手上的屠刀，和手腕的痕跡，“看來圖方司的情報也不準，你接觸武學絕對不止半年。”王蕭海看著自己已經紅腫了的手腕。

張屠戶舔了舔嘴唇邊的血跡，詭異地一笑，“大人不知道的可是多了。聽聞錦衣衛辦案通常對我這個級別的案子，要么由百戶一人，要么由總旗帶小旗三四人。而在長安，除了那些不入官階的雜役，恐怕總旗算是最低的了，至于那小旗，恐怕比千戶還約莫少些。”

說完握緊了屠刀，“大人獨自前來，真是有點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知道大人到陰間是否會反省一二。”

王蕭海盯著握緊屠刀的張屠戶，糟糕，有些大意了，要是這次還是活著回去，定要將圖方司鬧上一場。王蕭海表面不動聲色，語氣淡淡地說：“對付你這等狗賊，本官一人足以。”分外強硬。

上前給了張屠戶兩刀，直插心口，面對屠刀的襲擊，不管不顧，是要以命換命。張屠戶皺了眉，到底只是屠刀，雖然厚重，但未免笨重了些，砍上去未必會死，這一刀插在心口，哪怕自己魔功大成，也是必死無疑。

只能將刀受回，再次將他擋開，這次王蕭海卻沒有被挑飛，他心里清楚要是正常打下去，自己必死，哪怕手再痛，刀都應握在手中。在同等條件下，一個人的先天條件就很重要，自己和張屠戶都是后天中期，境界相同，而且張屠戶已經習武多年，武學這方面沒有優勢。

相反，他身體魁梧，自己雖然近年多有進補，但身體只算康健，真硬碰硬下去，多半輸的是自己。而自己雖然身材瘦弱些，但靈敏上占不了太多優勢，那自己只有這樣，王蕭海眼里閃過一道光。

仗著不要命的以命搏命，又硬撐了幾招，又是一招，直接向張屠戶頭顱劈去，標準的力劈華山。看上去快又狠，無奈之下張屠戶又得將屠刀收回，但在收回之前又在王蕭海身上留了道口子。王蕭海的黑衣，已經約莫破了五六個口子，皮開肉綻。

重重的敲擊，發出“晃蕩”的響聲，王蕭海直接借力向后仰去，一個魚躍，就是直接拉開三四米，拉開門，作勢想逃。張屠戶急忙追了上去，如果被他逃走，重新叫了人來，自己必死無疑，一個魔門弟子在長安鬧事。光自己知道的在街上的巡邏的衛士就夠自己喝上一壺。

張屠戶身材魁梧，剛才也一直仗著先天優勢欺負王蕭海，但這時候步伐遲鈍的劣勢也顯現出來，至少沒有那么容易追上。

門外閃過一道黑影，似乎直接離開，張屠戶直接要踹開門，追上去，要知道，王蕭海沒死，就是他死。長安衛隊巡邏，一刻鐘一班，光這個街區就有十二隊，每隊五人，都身披盔甲手持腰刀，等他叫了人來，自己走都走不掉。

張屠戶的臉變的煞紅，鼻孔大出氣，直接用力一腳直接將門踹開，破爛的木門直接從中間折斷，化作木塊在空中四散而去，在空中飛舞的木塊中閃過一道黑影和一把刀。

直接這把刀插在了張屠戶的肚子上，破了個口子，腸子外露，血液流在地上。迅速把刀抽出，王蕭海站在離著約莫三米遠的地方，得手后的第一反應就是拉開距離，肚子上破成這樣，就算立刻送到回春堂請張大夫出手開上幾個方子也得躺上幾十天。

“咳，為什么，我明明感覺到門背后沒人。”張屠戶吐出了一口血沫，現在嘴上都是血，似乎與剛才無異，但剛才的血是別人的，現在的血是自己的。

張屠戶面色慢慢變白，失血過多的反應，一只手捂著肚子，把腸子塞回去。武者到一定境界，不用太高，后天中期，五感就能非常敏銳，感應下門后有沒有人還是很簡單。

所以當張屠戶感覺門后沒有人的時候下意識以為王蕭海直接逃了，所以直接選擇踹開門，結果被陰了。王蕭海直接躲在門后。

王蕭海笑了笑，那張原本還算白凈的臉，現在已經是被木頭刮傷的血痕，剛才突進的時候，只能瞇著眼，顧不上臉是否受傷。

“一點斂息術，談不上多厲害。”看上去低調的話語，實則在張屠戶臉上抽了一巴掌，這么簡單你都看不透。

張屠戶瞇著眼睛，像一匹餓狼般彎著身子，“大人就以為勝券在握了，拿我一條命來換大人一條命，想必還是賺的。”看上去要拼死一搏。

王蕭海也拿起了刀，隨時準備出手。

張屠戶拿著屠刀向前沖去，一腳踏在地上，卻來了個轉折，直接向窗口飛去，屋子的后角那邊有個窗子，窗子外是個后院，等到院子里，未必不能活下來。

眼角的余光看了最后一眼，看著似乎還沒動的王蕭海，也忍不住得意，任你在奸詐，也不給我騙了過去。

等到窗戶時卻見一把刀再次從肚子穿過，這次卻從背后向前穿出，還攪了攪，腸子徹底斷了，這回就算出去也活不了。

轉過頭，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有幾分不敢置信，張屠戶自問自己剛才的表演還算逼真，他不該在原地不動等著自己的拼死一搏嗎。

張屠戶聲音有些嘶啞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蕭海拔出繡春刀，站在約莫離張屠戶兩米的地方，擦拭上面的血污，因為從背后捅了個穿，上面有一些碎片肉塊與一些血污，隨手從懷里抽出一張手巾，將繡春刀擦拭一遍。

王蕭海看了眼張屠戶，兩米的距離夠他有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輕聲笑到：“作為一名魔門弟子，需要修煉饕餮魔功的時候，往往武者的功效會比普通人要好很多，畢竟氣血武者再怎么樣都會比普通人高出幾倍。而你在長安下手的三十四人中竟無一人是武者。要知道這個可是長安，不是什么鄉下地方，武者的數量可是很多。”

“那又怎么樣。”聲音嘶啞地說道，像一頭老年的狐貍，快燃燒完最后一滴燈油。張屠戶的臉愈發白了。

“那只能說明你很小心，哪怕擔上一點風險都不肯，怕被翻盤，哪怕武者在明，你在暗。但是你還害怕，寧愿用效力差了很多的普通人來練，你也不愿意直接和武者對上。”王蕭海重新將繡春刀插入鞘中。

“那么小心謹慎的一個人，換句話就是那么貪生怕死的一個人，會在自己還在有希望逃跑的時候和一個武者展開一局自身處在劣勢的搏斗嗎，所以，你九成可能在使詐。”王蕭海看了眼不斷在流血的張屠戶。

“事實你很小心，把人肉賣出去，就不用處理剩下的尸體，真是聰明人的想法，饕餮魔功需要的肉只能是活人身上的肉，而等他們死去剩下的肉基本沒用。將剩下的肉腌制處理變成水牛肉，再說一遍，這個主意不錯。”王蕭海緩步走近，打量著不斷流血的張屠戶，注意出刀的時機，角度，力度。

“否則三十四具尸體堆放，很容易被人發現，而想運出去，那群看城門的在廢物也不會發現不了。那么好的一個主意，要不是機緣巧合誰也不會發現原來你在店里賣的水牛肉原來會是人肉。而剩下的下水骨頭在沒有人肉的情況下好處理了許多。”王蕭海慢慢走進了幾步，繼續接著說，謹慎地盯著張屠戶。

“咳咳，你真是聰明。”最后幾個字，張屠戶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幾乎快要把牙齒咬碎。

“不敢不敢，只是你太蠢了，把人肉賣出去消弭于無形固然很好，但照樣會被發現，你能拖半年，已經很了不起了，估計圖方司會被上面找去罵一頓，半年都沒找到動靜，真是蠢。換作我，會有更好的辦法。”王蕭海帶著幾分譏諷說完了這幾句話。

張屠戶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只是卻沒了血色，快要死了，最后直接死去倒在地上。

看著似乎已經死去躺在地上的張屠戶，王蕭海慢慢走進。

在離半米不到的時候，王蕭海迅速用拳頭在到胸口，約莫是心臟的位置，連續砸了好幾下。速度很快，約莫一秒不到，拳術算不錯，最起碼憑著這手拳術去混江湖，不會沒飯吃。

“忘記跟你說了，錦衣衛不僅會一點斂息術，判斷一下人的死活也是很容易的，何況你這也太業余了，兩眼一閉，躺在地上就算裝死了，斧頭都沒放開。對了，長官上次說過我的太祖長拳不算很差，比刀法強那么一點，算是入了品。”王蕭海對著胸膛徹底被錘爛，已經沒了氣的張屠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