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空被染成一片火紅。

蟬鳴陣陣，在這悶熱的黃昏，給人更添了幾分煩躁。

五岳市第一醫院，一個校服還沒換的高中生，輕車熟路來到這里。

他沒有病，他是來探病的。

“文遠，今天又來看你哥啊！”走到前臺，便有護士和他打著招呼。

對此，張文遠只是抿著嘴，禮貌地輕輕點頭。

他每天都會來，和這位前臺護士已經很熟了，抓過一邊的簽字筆，在表上登記自己的信息。

從護士的話中便可得之，住院的是他哥哥。

他的哥哥名叫張平，已經在這家醫院里住院長達半年之久。

在半年前，他哥哥遭遇一場車禍，雖然搶救回了一條命，但最終卻成了植物人，到現在還沒有蘇醒。

他們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父母離婚后，兩兄弟都跟著媽媽。

為了湊齊手術費和調養費，他們家已經欠下了不少錢，媽媽為此沒日沒夜地工作，照顧哥哥的任務自然落在了張文遠身上，雖然有護工阿姨幫忙，但他每天放學都會來醫院呆一段時間。

“填好了。”

填完信息，張文遠將表格還給前臺護士，這才走向住院樓。

“唉！”

看著張文遠消失在拐角，前臺護士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他當然知道那位被撞成植物人的病人，半年前送進來時，已被確定為嚴重腦外傷，救回一條命都已是奇跡，醒過來的機會微乎其微。

“除非再有奇跡發生！”

……

……

407病房，張文遠推門走了進去，和護工阿姨說了幾句，待護工阿姨出了病房后，他才在床邊坐了下來。

病床上的男子應該才二十三四歲左右，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臉頰消瘦，已經脫相了，雙目緊閉，唯有呼吸依然平穩。

正是張文遠的哥哥，張平……

張文遠沒有讓自己露出哀傷的神色，依然保持著那副陽光向上的樣子，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小說，小說封面底色為金色，從用英名寫的書名和下面復雜的魔法陣來看，這應該是一個奇幻類的故事。

“我知道你對我學校里的事肯定不感興趣，所以就給你念一本小說好了，這本書是從你房間里找到的，我看著還很新，你應該是沒來得及看。”

張文遠哪里會不清楚哥哥的情況？但他永遠不會放棄希望。

他知道張平一直很愛看書，在他小時候時，就經常看到哥哥將零花錢存起來，就是為了買自己感興趣的書籍。

他記得醫生說過，成為植物人后，雖然無意識、有認知功能障礙，但往往對聽覺刺激有反應，所以張文遠一旦有空，就會給張平念上一段。

“咳咳……”

張文遠咳嗽了一聲，開始輕聲朗誦起書里的內容。

這本小說是原裝版，里面的內容都是用英文書寫，好在兩兄弟英語都很好，張文遠念起來沒有一點壓力。

小說并不厚，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講的一名少年和惡魔做出交易，惡魔能夠實現少年的愿望，而為此需要支付的代價，便是少年自己的生命。

讀了足有半個小時，小說才讀了不到一半，張文遠覺得口干舌燥，記下頁碼，將書合上后隨手放在張平枕邊。

“我去打點熱水來，等會再接著念。”看著張平毫無反應的臉，張文遠嘆了口氣，從書包里拿出水瓶走了出去。

病房的門被關上，里面只剩下張平的呼吸聲。

那本小說靜靜放在那里，好像并沒有出奇之處。

嗡嗡嗡……

一只蒼蠅從窗外飛了進來，現在正是夏天，這些討人厭的昆蟲隨處可見。

蒼蠅先是在張平頭頂盤旋了兩圈，最后似是對他不感興趣，于是斜飛了出去，落在了那本小說上。

因為小說是封面朝上，蒼蠅剛好落在那魔法陣上。

除非對此專門有研究的人，否則很難發現，小說封面上的魔法陣其實并不完整，有一條陣紋缺了一個小口，而這只蒼蠅剛好落在缺口上，將魔法陣補充完整。

“我要醒過來！”

“我要醒過來！”

“我要醒過來！”

……

仿佛來自虛無縹緲之處的呢喃，不斷回響在病房中，而那個魔法陣也對此做出回應，陣紋亮起紫色光華，將張平整個人都籠罩了進去。

……

……

張平久違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純白的空間之中，腳下是一個魔法陣，釋放而出的紫色光束將他禁固，讓他動彈不得。

“是做夢嗎？”

張平微微皺著眉頭，他的記憶停留在自己被車撞飛，被送到醫院，然后是老媽和弟弟的哭聲。

接著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世界仿佛將要被黑暗籠罩，他好像睡了過去，但他不想讓老媽和弟弟擔心，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沒事，所以一遍一遍在心里大喊“我要醒過來！”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句，再睜開眼時便到了這里。

“所以我之后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張平摩挲著下巴，無論怎樣苦思冥想，都得不到答案。

“你現在正躺在醫院里，你成了無思無想的植物人，你的家庭無法支持起那數額龐大的療養費，你母親為此兼職了多份工作，你弟弟為此無心學業。我看到了一場慘劇的發生，我看到了一個家庭的支離破碎……”一個聲音在張平耳邊響起，低沉卻又極具蠱惑力，明明只是在陳述著事實，卻仿佛能夠將人引入深淵之中。

“你是誰？”張平被嚇了一跳。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接著問道。

“自然是真的。”

在張平眼前，突兀出現一個黑點，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黑點擴散開來，勾勒出一個類人的身影，這“人”身高足有五米，身材壯碩，腳踩一對羊蹄，背后展開肉翼，頭頂尖角，身后一條細長尾巴不住搖擺。

赫然便是西方奇幻故事中，惡魔的樣子。

惡魔伸手，尖銳的指甲在張平眉心一點，一條條記憶鉆入他的腦海，這半年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完完整整重現在他眼前。

媽媽迅速憔悴的臉，弟弟強打起的笑容，周圍人或是憐憫或是冷漠的目光，面對這一切，自己卻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呼！呼！”

看完所有記憶，張平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不斷有汗水從毛孔滲出，他看著眼前的惡魔，臉上再不復之前的輕松，咬著牙齒，一字一頓地問道：“這些……都是真的？”

“我說過，自然是真的。”惡魔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不是一個夢嗎？

這只惡魔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他說的是真是假？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之中飛速掠過，張平好半天才平靜下來，開口說道：“讓我醒過來，他們需要我。”

惡魔不說話。

張平亦是沉默了數秒，想到了什么，道：“我和你交易，你讓我蘇醒，我可以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