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巢空間站返回地面大修，魯文基教授和助手梅麗也不得不暫時告別太空，落到地面過上一段休閑的日子。

這天午后，陽光透過紗織的窗簾照進屋里，曬得人暖洋洋的。收音機播放著醉人的輕音樂，老教授握著紙筆靠在一把古老的搖椅上，一邊念一邊在為《科幻世界》一千期的青少年讀者寫講稿。“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反宇宙是個奇異的世界。在那里一切都是相反的，任何物質運動都大于光速，萬有引力是種排斥力，時間則是個虛數——慢點，娃娃們怕看不懂這一句。唉，通俗文章真難寫——時間是倒流的，假如有一個人……哪一個人呢？”他想了想，看了梅麗一眼，“梅麗，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歲。”梅麗在低頭織著毛衣。她其實只有二十二歲，當初應聘來空間站工作時怕教授嫌她年紀太小不會做事，便多報了幾歲。老教授對人家多大是根本判斷不出來的。教授接著寫：“假如有個二十六歲的女孩子來到反宇宙里，明年她就二十五歲，后年二十四歲……”教授的筆滑落到地上，打起了呼嚕。

梅麗關小了收音機的音量，然后給一個老同學撥了電話。“告訴你，我到旅行社報了名了！”她指的是參加一個叫“擁抱企鵝”的南極野營旅游活動。幾位同學都已經報了名，而且全鼓搗她也參加。

“好極了！老頭子若不準你假，就跟他狠狠吵一架好了。”

“能請到假的，我在鳥巢里待了兩年還沒休息過嘛。如果他啰嗦，我總有辦法治他的。”“就是。你別怕翻臉，這工作本來就膩死人的。我說，等回來后我給你在醫院找個護士位置干你的老本行，比和那老頭子打交道好多了！”

梅麗偷眼望望教授，老頭還在打鼾。她低聲說：“眼下還不行。教授有糖尿病，少不了我照顧。再過兩三年他也搞不了研究了，只能在療養院休養，那時我也能走了。”

“你還管那么多！誰都知道這老頭脾性古怪，你還沒受夠呀？”

“脾氣是古怪些，但心腸其實還真不錯。我一直在揣摩他為什么那樣憤世嫉俗，甘愿在空間站里過這種隔絕人世的日子？開始我以為科學家只遵從自然定律，所以難免不近世態人情。但他似乎還受過什么挫折才會那樣的。教授從不談自已的過去，但有次他糖尿病發作得很重，他對我說：‘如果我死了，你替我把小柜子里那包舊信拿去燒了。’看來是有什么秘密在里頭。”

“你別操這份心了，考慮一下我97剛才的話吧。”梅麗掛上電話重新拿起毛線，心里卻思忖著怎樣開口請假。通常老教授是只吃軟的，但如果不行還可以設法激他一下。他一冒火就會亂了章法，這是十拿九穩的。

收音機開始播放新聞了。“昨晚火地島和阿富汗分別發生地震，傷亡情況尚不清楚。”梅麗望了望地球儀，這兩個地方恰在地球對應的東西兩邊。

“本臺記者發自奧克蘭的報道稱，由此間飛往吉隆坡的羅馬城堡客機，在途經澳大利亞上空時突然失蹤。該機失蹤前仍與地面保持著良好的無線電聯系，并未報告有機械故防或其他異常情況，監視衛星亦未發現爆炸或墜機。這架羅馬城堡客機載有乘客和機組人員二百四十一人，著名女芭雷舞演員白雪亦在其中。”

鼾聲驟然止住，教授陡地坐了起來：“白雪？他說什么？”

“一架民航機突然失蹤了。白雪是幾十年前最紅的芭巒舞明星，也在飛機上。”

梅麗對教授的驚慌有點不解，以前他對墜機事件并不表現多大的關心。教授抬著手指計算起來，“雪白是十八歲成名的，現在該是六十八歲的老太婆了。”

廣播員繼續說：“近來飛機神秘失事一再發生，最近的一起類似事件是希望號。該機載著C國總統及隨員從紐約飛往阿根廷，起飛二十三分鐘后突然失去聯系。令人驚恐不安的是，就在同一時刻希望號竟然出現在遠隔三千公里的西撒哈拉上空，并隨即墜落于沙漠，乘員無一幸存。此前專家分析，羅馬城堡客機的怪異失蹤，與希望號一樣有許多難以解釋的疑點，絕非一般的空難事故。”

“不用說，這回看來又是反宇宙作的怪。”教授低聲地自言自語，“這種事情應該是能夠事先預報的。我要把預報的方程計算出來一雖然已經晚了。”

梅麗深知教授一旦想搞什么，開了頭她就別想走了，便搶先說：“教授，過幾天我……”可是教授仍然聽而不聞。“梅麗，反宇宙的概念并不違反相對論原理，違背的只是我們頭腦里的固有概念而已。”

“教授，過幾天……”

“明天。你把空間站的黑匣子的數據整理出來，我們明天開始工作。”“教授，我是說過兩天我要請假。”

“你說什么？請假？”

“我去南極旅行，請一個月假。”

“豈有此理！正好有事了，你就要去南極旅游！”“我把準備工作做好，運算你一個人就行。”

“笑話，開口就是一個月，我不用吃飯啦？”

“我都想好了，臨時雇個人燒飯，帶做點雜活不就得了？就委屈你一個月吧。”

“這大冷天去什么南極。我這么大年紀也沒去過南極北極，你這丁點大的入去什么？算了！”

梅麗心想大概得把他搞惱火才行，于是說：“教授，我還代你報了名哩。你天天計算那些勞什子x+y什么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一起去玩一遭，快活一天年輕十歲哪！”教授氣得兩腳直跺，“這丫頭說的什么話！科學研究是沒意思的勞什子？還代我報名，憑你就想牽著我鼻子走？殺頭我也不去！”

“你這么大年紀，我一個人去不好意思。”

“年紀大怎么啦？我死還早，你去你去！別回來了，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