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上停方正廣闊、豐隆飽滿，一看便是大富大貴之人，以后定會春風得意，在你十八歲那年更是黃袍加身，餐餐大魚大肉，出門不用腳，劃船不用槳，此后飛黃騰達，平步青云！”

看了一眼頭頂火爐般的大太陽，張繡一扶了一下自己的黃色安全頭盔，揪起黃色的工作服衣領擦了擦臉上不住流淌下的汗水，想起了小時候算命先生的話，忍不住罵道：“我信你個鬼，糟老頭子壞得很，算得真他喵的準！”

“叮咚！”

手機鈴聲響起，那是新的訂單消息。

這時一輛電動車迎面開過來，車上的人穿著藍色衣服，戴著藍色頭盔，車尾上還有一個藍色的箱子，上面寫著三個大字“餓了么”。就在擦肩而過時，只聽見那人問道：“兄弟，你頂不住了嗎？”

張繡一沒有說話，默默啟動了扭動了電動車的轉把，整個人瞬間飛了出去，熱浪般的夏風吹拂在臉上，竟然有一點涼快，這就是算命先生說的春風得意嗎？不管怎么樣，“餓了么”都頂得住，我“美團”也要頂得住。

速度加快，一下子超越了前面另外一家送外賣的車，張繡一心情大好。仿佛在武林大比中，擊敗了一個強敵，為門派爭光，威風八面。

這一單的路程很遠，而且地點他不是很熟悉，看來是一個費時又費力的單。不過沒關系，就當熟悉環境，以后要是還有這里的配送單就可以輕車熟路，事半功倍了。

跟著手機地圖上的導航，張繡一慢慢摸索著，一點點的向目的地進發?？斓侥康牡貢r，路段變得凹凸不平，他只好小心翼翼以最慢的速度緩緩前行，像烈日下的一條小蝸牛一般。沒辦法，這樣的路線車速稍微快一些，車尾箱子里的飯菜便會顛簸潑灑。如果被顧客給上差評，他這一單不僅白送了，而且還有處罰。

仿佛是上天看到了張繡一的苦難一般，每過一會兒，太陽被黑壓壓的云層遮蔽，天色突然暗淡下來，這段不平的路還未走過，豆大的雨滴急速落下，打在張繡一的頭盔上，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

他沒有帶雨衣之類的避雨工具，瞬間整個人成了落湯雞，渾身濕透。不過他沒管在意，只是檢查了一下送餐箱，雨水沒有滲進去就好。

走過坎坷不平的道路，張繡一加快了速度，朝著目的地開去。

這一單的地址在配送范圍的極限距離，所以配送時間也相應的會加長，張繡一并不擔心會送超時。只是目的地并沒有標志性建筑，現在又下著大雨，只怕是很難找到顧客的位置。

冒雨轉了幾圈，張繡一終于發現了那棟有些老舊的房子，上面寫的住址和外賣單上的一樣。

停下車，張繡一拿了一個塑料袋套在外賣上，確定不會被雨水打濕后，匆匆朝著那棟房子走去。房子雖然陳舊，但幸好有電梯，這一單顧客在13樓，如果爬樓梯，那也太難受了。他正準備摁下電梯按鈕，一抬頭忽然發現墻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外賣人員禁止乘坐電梯！”

“……”

望著一旁灰塵滿布的樓梯走道，張繡一內心有點絕望。

他張繡一自問沒有做過什么虧心事，為什么要被生活扼住喉嚨。

擰了一下衣服上的水，他一步一步朝著13樓走去，腦海里想起了很喜歡的一句詩“生活以痛吻我，要我抱之以歌?！?

來到13樓的時候，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兩條腿酸疼痛麻，加上褲子全濕，冰涼雨水附在腿上，兩腿有些哆嗦。

手機被雨水打濕，好像已經用不了了。他只好摁門鈴，好一會兒門才打開，出來的是一個坐著輪椅的花白胡子爺爺，頭發凌亂，臉上皺紋如刀刻，不過兩眼卻是深邃，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泉水。

“您好，我是美團外賣配送員，這是您的外賣！”張繡一深吸一口氣，以最真誠的口氣說道。

把外面遞過去后，張繡一正準備下樓，身后卻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小伙子，坐會兒吧，先把衣服烘干！”

窗外仍是大雨瓢潑，張繡一沒有拒絕老人邀請，跟著進了屋子。他現在手機壞了，接不了單了，不如等雨停了，在回去想辦法。

屋里裝飾樸素，布置簡單，唯一讓人費解的是，桌上沙發上電視機旁邊到處都是圖紙，上面畫著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圖形和讓人昏昏欲睡的復雜公式。

這個老爺爺到底是干嘛的？

數學老師嗎？

張繡一沒去多想，順著老人指著的方向找到了烘干機，將衣服放了進去。

客廳里老人大快朵頤，吧唧吧唧的聲音在屋內傳遞，聽著一聲飽嗝，張繡一先前的所有內心的委屈在這一瞬間通通消失，沒有什么比現在更幸福滿足了，就好像他很喜歡的一個動漫人物“山治”一樣，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讓他先吃飽。

待老人吃完，衣服正好烘干，外面雨也停了。

取出衣物，張繡一打了個招呼，正要下樓，卻又被老人喚住。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他發現老人正在用牙簽剔著微黃殘缺的牙齒，目光落在桌上狼藉的餐具上。

“……”

撇了撇嘴，張繡一走過去將桌上吃完的飯盒菜盒還有餐巾紙裝進了塑料袋，然后把桌上收拾干凈，說了一聲謝謝就往外走，不過剛走到門口又被喊住。

“小伙子，門口東西也帶出去一下！”

側目一看，張繡一驚呆了，一個齊他腰間的白色麻袋鼓鼓的，就放在門口角落。

張繡一頂不住了，一手提著外賣餐具垃圾，一手提著鼓鼓的白色麻袋，一瘸一拐的朝樓下走去。樓道里回響著，諸如“你媽買菜必漲價，超級加倍！”“你爺爺下象棋必被指指點點！”“你斗地主三四五六沒有七！”這樣儒雅隨和的話，樓梯內樓梯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小區里幸好沒有人，否則他這大包小包的，難免被當做收破爛的流浪漢，被好好地嘲笑一番。

走到垃圾桶旁，張繡一突然想起了現在都在實行垃圾分類，這麻袋里到底裝的什么他還不知道，他打開一看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揉碎的紙團，還有撕毀的圖紙。

“那就是可回收垃圾了！”

抱起白色麻袋，張繡一正要將之放進可回收類垃圾桶，卻突然聽見麻袋里傳出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你才是垃圾，還是不可回收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