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密集地像午后的急雨。

天氣熱得像個蒸籠，一行人都蔫蔫的。負手而立的教官挑了一下眉，吹響哨聲。

根據指令迅速變更隊形的過程中，發生了一樁小碰撞，有人“哎呀”了一聲，隊伍因此停滯了兩秒，同時招來教官的注目。

意外發生之前，學生們已在烈日下站足半小時的軍姿，盡管情有可原，但誰也拿不準以嚴酷著稱的年輕教官會怎么懲罰他們。

兩名“肇事者”夾緊雙臂屏住呼吸，把腰桿挺地筆直，眼睛不敢亂看。

其他人同樣戰戰兢兢。

“向前看齊！”

聽到指令，眾人齊齊變更動作，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好險，逃過一劫。

長時間保持九十度扭轉的脖子發出一陣“咯咯”聲，暴露在帽檐外的鼻尖被猛烈的陽光照得半透明。黎瀾瞇著眼想，這是軍訓的第幾天?

有點記不清了，只知道內心十分想哭。

天氣很熱。

不知道怎么跟新同學相處。

飯菜吃不慣。

疊不出“豆腐塊”。

衣服總是濕噠噠地吸在身上。

教官很兇。

……

以上，都是讓她覺得委屈的理由。

但主要還是教官太兇。

她很少獨自離家這么久，久到勇氣逐漸稀釋，思念格外濃重，偷偷紅了幾次眼。

她強忍著不哭，只是一到晚上就格外難熬。

結束一天的訓練，盡管身體疲憊，但室友們依然興奮得像自由的小鳥，嘰嘰喳喳個不停。

有的抱著玩偶在電話里和媽媽撒嬌，有的和千里之外的高中同學抱怨教官的嚴酷，有的和朋友分享新學校的所見所聞。

不到熄燈時間，她們的嘴就不會停下來。

她不羨慕。她的手機也總是響個不停。

爸爸會老套地問零花錢夠不夠用。姐姐會溫柔地問她有沒有曬黑。哥哥比較不著調，凌晨一點也打來問她家里的泡面放在哪里。

諸如此類。

長達半個月的軍訓驅散了暑假的懶散，阻隔了這群新生與家中的聯系，也沖淡了他們初入大學的新鮮感。

就在班上為數不多的幾個男生在樹蔭下跟歇涼的女生們展示結出一圈鹽粒的帽子時，班長突然宣布，后天結束軍訓。

人群里頓時一片嘩然，有人感慨時間過得太快，也有人歡呼慶祝終于可以和惡魔教官說拜拜。

歡送會上，歡呼慶祝終于可以和惡魔教官說拜拜的那幾個哭得最兇。

篝火晚會進行到一半，黎瀾偷溜了出來，打算回宿舍洗掉泡了有一會兒的訓練服。天氣預報說明后天都是大晴，將迷彩服洗凈，好好曬上兩天，就可以收箱壓底了。

“岑黎瀾？”

她像個翹課被老師抓了個現行的書呆子一樣，有點慌。

叫住她的女生懷抱一堆零食，笑著說：“你快幫我一把，我要抱不住了。”

話音剛落，原本岌岌可危的薯片清脆地掉在地上。

看樣子是逃不掉了。

“謝謝啊。”女生一頭利落的短發，笑時嘴角浮現兩個梨渦，清爽利落中又夾帶一絲冰涼的甜，很得人心。

“不客氣的。”黎瀾接過大瓶裝的可樂提著，兩人抱著零食并肩往回走。

“我叫邵鴿。”

“我知道。”

“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怎么會，我們同寢室啊。”黎瀾瞪大眼。

“逗你玩的啦！看你，這么緊張。”

黎瀾松了一口氣。

“原來你蠻可愛的嘛，看你平時在寢室也不愛搭理我們，我還以為你嫌我們太鬧了。”

明明就是她們太過活潑，總讓她插不上嘴，怎么就變成她愛不搭理人了呢？

黎瀾張了張嘴，但最后只是勉強找了個理由：“我……有點認生。”

邵鴿低聲笑，“你長得這么漂亮，是不應該和什么人都熟。”

過于直白的贊美讓黎瀾有點不知所措。

“岑黎瀾？”

“嗯？”

“你有男朋友了嗎？”

“誒？！”

“看樣子應該還沒有。”邵鴿笑了笑，“有個叫韓起云的男生跟我打聽你，我有他的號碼你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