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秋風(fēng)瑟瑟，留聽院里的楓葉索索作響，此小院別致，草木錯落，山水相依，自望月樓往外看，滿月如盤倒映水中，湖面粼粼有波，這兒白日賞花，入夜賞月，真是一處人間樂土。

女子長發(fā)如瀑隨意披散身后，她半身依在鶴頸欄上，夜風(fēng)拂來，青絲撩起露出一節(jié)蜜色的脖頸，與她人憑欄愁思不同，女子晃著雙腳，口中哼的是輕快的鄉(xiāng)間小調(diào)。

看來她心情頗好，不知是否有喜事。

捧著夜宵的婢女裊娜穿行樓廊中，裙擺留仙，步步生蓮，自有一番輕盈體態(tài)，看到送甜品來的姊妹，柳眉圓目的婢女，淺笑著上前稟報。

她開口，聲如黃鶯:“夫人，您要的桂花羹來了。”女子點點頭，俏麗的婢女轉(zhuǎn)向一側(cè)的同伴又道：“細(xì)音，把茶幾擺到這兒來。”

被喚做細(xì)音的婢女也是如花模樣，她頷首致意，轉(zhuǎn)身進(jìn)屋，不一會兒將兩掌寬的如意紋茶幾搬到步廊下，端著桂花羹的香羅已經(jīng)候在夫人身旁，與出來的姐妹淺淺一笑。

滿小貍聞到甜品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兩口，她收回視線有些戀戀不舍，望月樓靠山面水是府中最高的樓宇，上元燈節(jié)時，這兒便能看到一片燈火闌珊，過幾日中秋，花燈早早在游廊掛落上綴著，沒有點亮著實可惜。

她暗暗惋惜道。

“夫人，桂花羹要趁熱食。”樓里的大丫鬟名喚早芳，人如其名模樣生得猶春花初露，一雙素手捧著魚戲蓮花紋瓷碗，里面盛的是晶瑩剔透的膏體，滿小貍舉目，對上早芳盈盈如墨玉的雙眸，麗人睫羽上翹如扇，瓊鼻櫻口，人美連送個飯都好似仙娥下凡。

也難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都要養(yǎng)幾個紅袖添香的美人兒在側(cè)，光看著心情都愉悅起來。

“夫人，公子知道您不喜紅棗枸杞，特地吩咐婢子熬取二者濃湯用以調(diào)和藕粉。”

“他動嘴，你動手。”滿小貍撇撇嘴，她夫君號稱君子，自然遠(yuǎn)庖廚，和定京其他公子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關(guān)心人都只曉得動嘴，換做別家姑娘，定會心甜如蜜，可惜??????

早芳打趣道:“夫人，公子煮了，您就沒法吃拉。”她家公子不是不想煮，是煮過的，品相極差，羞于見人。

“也是，嘖，早芳，說得好。”

“那是夫人教得好。”一主一仆如此拿郎君開玩笑，落在別人家恐怕落個失禮的名聲，在望月樓只是尋常。

留聽院里的丫鬟，只有早芳與夫人最親近，她容色出挑，本是九王豢養(yǎng)的家妓，后因嫡妻入門，被老王妃轉(zhuǎn)送他人，身如浮萍，落到這兒，也是個可憐人。

早芳將銀勺過溫湯，才送到滿小貍手上，她說:“夫人，今晚早芳給您守夜。”

嗯?

“怎么忽然要給我守夜，你相公怎么辦。”新婚燕爾嬌妻不在，早芳男人不就孤枕難眠咯，罪過罪過。

滿小貍舀一小勺羹，送到嘴里，棗香合著山蜜清甜，鼻尖縈繞桂香，軟綿綿的口感，讓她干燥的喉嚨得了滋潤。

嗯，好吃。

她笑瞇瞇，忍不住又嘗了一口，才繼續(xù)問:“是不是和你男人拌嘴了?”

早芳連忙解釋:“不是，夫人明日就要回錦州，我想多陪夫人一夜。”滿小貍對她恩同再造，自己本是賤籍，得夫人傾力相助，才從良嫁人，可惜公子和夫人緣淺，不能開花結(jié)果，想到夫人即將離開，日后天各一方，早芳心中酸澀。

看美人愁眉不展，滿小貍心道罪過，嬉笑道:“你笑起來最好看，別蹙眉，福氣會跑的。”

“遇到夫人，已是早芳最大的福氣了。”早芳展眉一笑，果真，霎時間繁花似錦。

古有楚王好細(xì)腰，小王爺最愛女子蛾眉頻蹙，欲語還休的模樣，為討好主子，早芳入府后不曾笑過。

小公子也曾言，早芳姿容勝在，細(xì)眉似蹙非蹙，眉心有煙雨朦朧之感。

她為求安身立命，更不敢笑。

直到夫人進(jìn)府。

食過夜宵，早芳送上濃茶:“夫人，簌簌口。”

“咕嚕咕嚕。”甘苦的濃茶在兩排牙齒間來回，滿小貍兩眼瞇成縫，鼓住臉頰，就著細(xì)音遞來的盂，把茶水吐掉：“夜涼，早芳我們回屋。”

坐一會兒，腳背發(fā)涼，滿小貍歇了賞月的心思，打著哈欠回屋。

月到中天，院內(nèi)已萬籟俱寂，只余蟲鳴，有一處屋舍里燈火明亮，看來住在此處的人仍不想安歇。

屋舍是鄰水建的水榭，取名溪霞。

溪霞水榭居望月樓右，二者相距兩百余步，自敞開的海棠紋長窗，往山房二層眺，隱約可見貼娟紗窗后搖曳的燈影。

小廝悄聲穿過菱紋圓光罩，恭敬的向負(fù)手而立的男子稟報：“公子，香羅來報，夫人安寢，她已經(jīng)把早芳騙走了。”

立在窗前姚望山房的男子聽后，點漆瞳仁煽動，仿若有星火落入黑黢黢的深井中。

“落鎖，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進(jìn)出。”他的聲音如冰泉清冷。

“是。”

語畢，男子復(fù)看向山房，渾身透著陰鷙邪氣，眼神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