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簪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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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7評論第1章 我沒有殺人
一聲驚呼,千尋從床榻上驚坐起身,整個人大汗淋漓,“又是這個夢!”
“阿尋,你又做夢了?”南心從外頭端著洗臉盆進來,“擦把臉,該你去值夜了。昨兒瑛貴人染了風寒,守夜的時候記得當心點?!?
千尋擦了臉,而后看了看外頭的天,無星無月的泛著寒氣。她小心翼翼的穿上棉坎肩,攏了攏衣襟便接過南心遞上來的燈籠,“那你休息吧?!?
說著,千尋便拎著燈籠出門。
身為三等宮女,守夜是件苦差事,尤其是雪后天,外頭冷得牙齒打架,但卻不能擅離職守。萬一小主出事,她們就是第一個遭難的。
所幸還好,過了除夕夜她就滿二十歲,可以走出宮闈回家過最平淡的生活。這日子,會很快很快。
千尋端坐在琉璃閣外頭的臺階上,燈籠放置身旁。
漆黑的夜里,無星無月,早前下過雪的院子因為雪光反照,雖然有些亮堂,但依舊格外清冷。一側的小德子已經靠在廊柱處瞇了眼睡著,千尋攏了攏衣衫沒敢睡。
瑛貴人染了風寒,他們兩個值夜的斷不能全部睡著。
嘴里哈著白霧,千尋搓了搓手。
近來總愛做那個夢,夢里滿是鮮血和慘叫聲,真實得教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身后忽然一聲驚叫,千尋撒腿便朝著琉璃閣寢殿跑進去。那聲音分明是瑛貴人的,可別出了事才好。
小德子被驚醒,三步并作兩步的沖進寢殿。千尋喘著氣快速掌燈,只見瑛貴人坐在床榻上,美麗的臉上說不清是什么表情。在千尋看來,是一種驚懼到極點的扭曲。
“小主?小主?”千尋連喚了兩聲,眼底愈發的擔慮,可別是撞邪了。
良久,瑛貴人才回過神,抬手便是一記耳光扇在千尋的臉上。
千尋一下子被扇在地上,眼冒金星。饒是如此,她還是急忙爬起來跪在地上,直呼,“奴婢該死!”
瑛貴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去……去把殿內所有的燭臺都點上,以后琉璃閣不許熄燈,否則就扒了你們的皮。”
跪退著,千尋急忙將整個琉璃閣的燈盞都點上,寢殿頃刻間恍如白晝。
瑛貴人貼身婢女巧音,琉璃閣的一等大宮女快速走進來,二話不說便推開了千尋,力道之大險些將千尋推翻在地。
千尋顫了顫身子,方能站穩。
“去宮道上跪著,不成器的東西,凈惹小主不痛快。”巧音代發號令。
千尋雖然有異議,但想著自己很快就要出宮回家,凡事能忍就忍。
“是!”千尋低低的回答。
臉上刺辣辣的疼,千尋跪在宮道上,冰冷的雪地里凍得人渾身發抖。
天亮的時候,宮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個個用嗤笑的眼神看著跪在琉璃閣門前的千尋。千尋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嘴臉,臉不紅心不跳的跪著不動。
琉璃閣內突然傳出巧音歇斯底里的叫喊。
那聲音尖銳刺耳,讓千尋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壞了,出事了!
雙腿跪得僵冷發麻,等千尋一瘸一拐的進了琉璃閣寢殿,當下如五雷轟頂般怔在原地。床榻上的瑛貴人雙目怒睜,七孔流血。
心里咯噔一聲,千尋攥緊了拳頭。小主遇害,現下別說出宮,她這條命保不保得住都是個問題。怎么辦?
琉璃閣外,馬蹄聲響徹整個宮闈,千尋驟然回頭望向大門外。
為首錦衣衛都指揮使——樓止,一襲紅衣妖嬈萬千,金絲蟒袍絹繡著祥云暗紋,身后一隊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隨行。
錦衣衛得皇權特許,有先斬后奏之權。
樓止更得皇帝青眼,常伴君前,手握生殺。
千尋不敢抬頭,與琉璃閣所有奴才一起跪在那里,“參見都指揮使。”
樓止翻身下馬,紅色蟒袍被風吹得呼啦呼啦的響。
“昨兒夜里是誰守值?”樓止問。
千尋不敢抬頭,聽見巧音銳利而輕顫的聲音,“是千尋?!?
話音剛落,千尋便覺得有一道冷冽的光從頂上落下,不由的身子微顫,屏住了呼吸。
巧音繼續道,“昨兒夜里,千尋擅離職守,小主責罰于她,許是她心生不忿,所以偷偷回來對小主下毒手。奴婢當時被打暈,醒來后,小主就……”
“千尋何在?”他的磁音低沉而綿長。
千尋倒吸一口冷氣,終于迎上那雙微微瞇起的鳳眸。
這是一張傾世容顏,長眉入鬢,眼大而眼尾飛斜,詭美如狐。深黑色的瞳仁沒有一絲光澤,只一眼便足以蝕骨吸髓,讓人永不超生。
一眼驚心,再一眼攻心。
“奴婢千尋,叩見都指揮使大人。”千尋跪在那里,極力保持鎮定。
世人皆知錦衣衛的規矩,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人。
千尋知道再多的辯白都無補于事,反倒欲蓋彌彰。在樓止這樣殺伐決斷的人面前,越慌亂就越令人生疑。
“千尋,你有何話說?”樓止冷睨她一眼。
千尋跪在那里,極力遏制身體的輕顫,“奴婢一直跪在宮道上,并未傷害過小主。大人明察秋毫,奴婢清者自清,任憑大人處置?!?
換做旁人早已跪地求饒,千尋這番鎮定不由的讓樓止瞇起了狹長的鳳眸。
“還真有不怕死的?!睒侵归L袖輕拂,“讓所有人都進來?!?
千尋深吸一口氣,腦子里飛快掠過昨夜的一切,企圖找尋蛛絲馬跡。她該怎么做,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
瑛貴人乃是皇上新寵,可謂榮耀無比,誰敢對她下手?
是早前得罪了瑛貴人被當眾推下荷池的藍美人?還是因為瑛貴人上位而失寵的欣嬪?驀地,千尋愕然發覺自己的指甲縫里似乎有些奇怪的粉末,心頭忽然一驚。
這是……
千尋攥緊了拳頭,盡量不讓人發覺手中的異樣。
“誰是管事?”樓止坐下,也不去看眾人,反手抽出繡春刀不緊不慢的擦拭。
言罷,琉璃閣大太監王貴和巧音爬著跪在樓止跟前,狠狠磕了頭。
“奴才王貴,參見指揮使大人。”王貴跪在那里。
“昨兒夜里可有什么異常?”樓止語速平穩,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千尋借著眼角余光看去,王貴的額頭滿是冷汗。
聽得王貴輕顫,“沒、沒什么異常?!?
“哦?”樓止尾音拖長。
千尋陡然瞪大眸子,只見他手中的繡春刀快速劃過王貴的眉心。寒光掠過,一聲悶響,王貴瞪著那雙烏眼珠子死不瞑目。
宮人們瞬時慌了神,還有些膽小的宮人開始嚶嚶啜泣。
千尋的身子微顫,跪在那里一動不動,越發握緊了自己的手。
耳邊是樓止淡漠如茶的聲音,“廢物?!?
死尸被快速拖下去,只留下一灘新鮮的血跡。
千尋何嘗不明白,樓止是殺雞儆猴。如果兇手真的在這里,許是會嚇破膽。便是這群宮人,有了王貴做例,還有誰敢藏著掖著。
“大人饒命,昨兒夜里,委實沒有什么異常。”巧音顫抖得厲害,“若說真有異常,那便是小主驚夢,后又責罰了千尋?!?
千尋垂下眉睫,臉上沒有半分慌亂。
“大人,奴才想起來了,昨兒夜里千尋還跟奴才抱怨,說小主如此苛待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毙〉伦討饝鹁ぞさ难a充。
“大人,大人,奴才們委實冤枉?!币坏畹呐哦脊蛟谀抢锷l抖。
樓止慢慢的擦拭繡春刀,“千尋,又是你?”
冷笑了一聲,千尋昂起頭,長長羽睫遮去眼底精芒,“奴婢沒有。”事到如今,她已百口莫辯。
巧音擺明了要推她出去,唯有這樣,他們這群人才能踩著她的尸體活下去。故而小德子咬她一口,也是情理之中。
千尋很清楚,只要樓止再問一遍,這里的所有人都會告訴他,她就是兇手。
因為誰都不想死!
然樓止卻遲遲沒有再問,繡春刀上的寒光倒映著他眸中的銳利肅殺,清淺而涼薄。千尋下意識的覺得,他似乎是在等什么。
錦衣衛千戶應無求端著燭臺快速走過來,“大人,在這里?!?
千尋斂了眉色,聽見樓止微涼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把手伸出來?!?
她稍稍遲疑,樓止冰涼的繡春刀已擱在她的脖頸上。千尋徐徐昂起頭,看見他挽唇冷冽,“怎么,要本座幫你剁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千尋知道,怕是有人早已設了局,自己此刻難逃一死。?但她豈能束手就縛,當下行了大禮,“奴婢甘愿赴死,請大人成全。”
樓止定定的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女子,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眉色一沉,繡春刀歸鞘,“帶走。”
千尋沉沉的閉上眸子,沒有當場被殺,算不算一種幸運?
到底是誰要殺瑛貴人?而又早早的將一切算計在她身上?起身的瞬間,千尋佯裝不經意,嗅過指甲里的東西。
是七星海棠!宮里怎么會有七星海棠?是誰在嫁禍她?
被押出琉璃閣的時候,千尋聽見錦衣衛高喊,“大人有命,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琉璃閣。眾人不得離開大門半步,違者格殺勿論?!?
在皇宮里能如此明目張膽的動用“格殺勿論”四個字,除了樓止,別無二人。
那么她呢?
問題來了,接下來她該怎么做?逃得了樓止的繡春刀,如何逃得了刑獄大牢?
誰人不知,進了錦衣衛的刑獄,就等同九死一生。
刑獄之中,鐵索森寒,陰冷的風從人的脊背竄起直接涌入心窩。讓千尋如墜地獄,宛若有刀子正慢慢破開胸腔,血淋淋的掏出她的心來。
千尋一個趔趄,濃郁的血腥氣頓時撲面而來。還不待她重新站穩,已被人推在地上。
近旁囚徒的一雙烏眼珠子被挖出,血淋淋沾著灰塵滾落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的死死盯著她。
千尋一下子從地上彈坐起來,面色霎白如紙。一股冷意從腳底心竄起,霎時席卷全身。
“千尋?”一聲冷喝。
千尋驟然昂起頭,迎上應無求冷笑的面孔。
應無求官至千戶,是錦衣衛的二把手。
“是你自己說,還是讓我撬開你的嘴?”應無求站在千尋跟前。
千尋搖著頭跪在地上,“奴婢無罪可招。”
她心里清楚,到了這里,要么行刑而死,要么熬到他們找到真兇為止。?錦衣衛三百六十六道刑具,任誰也是熬不過的。
但來了這里,她沒有退路。
招必死,不招等死,千尋只能選擇后者。
應無求冷哼一聲,“上刑!”
在這里,死人嘴里也能掏出供詞。
千尋的身子一顫,十指已經上了夾棍。她想掙扎,卻被人死死按住了雙肩。鉆心的疼痛從指骨處傳來,千尋咬破了唇愣是沒吐出一個字。
指骨處有鮮血涌出,劇烈的疼痛讓她的眼淚不斷的滾落,冷汗打濕了衣衫。疼,鉆心的疼,骨頭被夾棍擠壓,那種筋骨欲裂的疼痛讓千尋暈死過去。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千尋一個激靈,“嘶……”
十指鉆心的疼痛抽干了她所有的氣力,她倒伏在地,無力的睜開眼睛。
應無求的臉在她的視線里無限放大,“是誰指使你殺瑛貴人?你與瑛貴人有何冤仇?”
“就請千戶大人,自己去查。奴婢……招無可招!”千尋奄奄一息的倒伏著,冷水混合著冷汗,讓她的身子劇烈顫抖。
“還敢嘴硬!”應無求冷厲,“把琉璃閣的人一個個審過去,我就不信,你還能硬到底?!?
有人拿著沾了辣椒水的皮鞭往千尋背上抽去,千尋抱著頭死咬著唇。
鞭子落在身上,辣椒水瞬間沿著血痕鉆入身體。那種被撕裂般的劇痛,讓千尋止不住在地上翻滾。凄厲的喊聲在堂內回蕩,只換來一眾麻木不仁。
脊背上如千刀萬剮般的劇痛,衣衫被鞭子抽裂,渾身上下幾乎體無完膚。
外頭傳來清晰的腳步聲,鞭子驟停。
千尋躺在那里,身子被冷汗浸濕,微弱的視線里只見一抹熾熱的紅。
眼前一黑,她已不省人事。
樓止冷眸盯著千尋脊背上的那個印記,突然丟下披風覆在千尋身上,遮去她所有露在外頭的肌膚,回眸間目光極冷,“誰說用刑?”
應無求跪在地上,“大人?!?
“去領三十鞭?!睒侵贡еまD身便走。
微弱的光從窗口落進來,千尋陡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渾身冷汗淋漓。十指劇烈的疼痛讓她整張臉都幾近扭曲,她快速坐起身子,望著被包扎好的十指,稍稍一怔。
“醒了?”一聲冷音。
不遠處的桌案邊,正坐著紅衣蟒袍的樓止。
茶香四溢,一身邪魅。
千尋忍著痛下床,誰知腳下一軟,整個人便往前撲去。
腰間一緊,等她回過神,已躺在樓止的懷中。抬頭,卻是那雙幽暗無光的眸子。
樓止低眉挽唇,飛揚的眼線詭譎至極,“這般急著投懷送抱?”
千尋的面色紅一陣白一陣,想從他懷里掙扎起來,誰知卻被他隨意按住,但力道之大讓她無可抗拒,“大人?”
他一手攬著她,一手漫不經心的自傾一杯茶,那番邪魅氣度,襯著他一身紅袍如火如孽。分明是傲然肅殺之人,偏生得一張傾世容顏,教人挪不開視線。
她抬頭看他,十指鉆心疼痛,額頭冷汗不斷冒出。
“知道瑛貴人是怎么死的嗎?”他慢慢的喝著茶,不看她一眼。
“是因為七星海棠融入了蠟燭?!鼻ひе?。
他的杯盞在半空停頓了一下,如黑鴉羽般的眉睫微微垂下,那雙冰冷的眸子終于落在她的身上,“不怕本座殺了你?”
“大人如果真的疑心奴婢,就不會縱奴婢出刑獄大牢,奴婢多謝大人明察秋毫!”千尋低低的說著,誠摯無比。
樓止輕笑,“可知本座如何對待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嗎?”
千尋凝了眸,看見他唇邊的笑意一點點的綻開。然這笑意卻無法抵達眼底,那雙幽暗的眸子始終冰冷如霜。
她忍著身上的劇痛,“大人英明,奴婢卑賤,怕臟了大人的刀?!?
“七星海棠加上安神湯,原是無毒的兩樣物件,但混合起來就是劇毒。腸穿肚爛,七竅流血?!彼f這話的時候,千尋明顯感覺到來自樓止的陰冷戾氣。
千尋盡量保持身體的鎮定,“燭臺,確實是奴婢點燃的?!?
“整個琉璃閣的人,都指認你為殺人兇手?!彼兔伎此?
“奴婢也覺得自己的嫌疑最大?!彼晦q解。
在樓止這樣的人面前強詞奪理的辯白,無疑是自尋死路。有時候以退為進,反倒會有奇效。事到如今,千尋只能賭。拿自己的命,跟這個魔賭一場。
“哦?”他瞇起狹長的鳳眸,“難怪十三王爺對你刮目相看,換做旁人,避嫌還來不及,你倒是眼巴巴的湊上來找死?!?
“奴婢不過實話實說,不敢有瞞。”千尋顫抖,身上的疼痛,讓她險些咬碎自己的牙齒。?但他提及了十三王爺,千尋的心里還是稍稍驚了一下。
驀地,他俯下頭來,溫熱的呼吸就拍在她的臉上,“你說十三王爺會不會來救你?”
千尋的羽睫抖動,他將她從刑獄大牢帶出來,難道還有十三王爺的緣故?千尋快速斂去眸中光澤,“奴婢卑微,怕是勞不得十三王爺相救?!?
“是嗎?”樓止眼底的寒光,讓千尋忽然有一種被捕獵的意蘊。
她縮了一下眼神,卻感覺到腰間的力量稍稍一松,咬著牙勉力的站起身來,總算脫離了他的束縛。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一名錦衣衛跪身在地,“大人,十三王爺來了,正在大堂等候?!?
樓止脧她一眼,“你猜錯了?!?
千尋的面色微白,緘口不語。
他徐徐起身,紅色蟒袍掠過她的跟前,邪冷的聲音在她耳畔回響,“跟著來!”
空落落的大堂內,雍容華貴的男子徐徐轉過身來。青衫明眸,一柄折扇,盡染盛世風流。他揚了揚唇角,沖著千尋溫柔的喚了一聲,“阿尋?!?
只一聲,卻教人如沐春風。
十三王爺乃是當朝皇帝的十三子,云殤。
樓止徑直走到云殤跟前,攔住了云殤與千尋的照面。
千尋稍稍抬頭,只見一紅一青交相輝映。一個溫潤如玉,一個邪肆如魅,近乎是兩種極端。
深吸一口氣,千尋上前行禮,“奴婢參見十三王爺?!?
云殤清淺的笑著,“阿尋可好?”
千尋垂下眉睫,將那雙滿是繃帶的手藏于袖中,“多謝十三王爺,奴婢很好。”
誰人不知,進了錦衣衛刑獄,哪還有很好之說。
“多謝指揮使照拂,本王這就帶阿尋走?!痹茪懻凵容p搖,嘴角含笑,看了千尋一眼便往外走。
“本座這錦衣衛,不如都交給十三王爺做主?!睒侵鼓堑统恋娜嵋魳O為悅耳,但在千尋聽來卻帶著徹骨的邪冷桀驁。
云殤側臉看了千尋一眼,徐徐轉身。
樓止恣意側臥在軟榻上,紅色的蟒袍襯著他極度邪佞的絕世容顏,“千尋,你可想好了,出了這個門,你就會永遠背負殺人罪名。雖有十三王爺為你佐證,終難逃悠悠之口。”
千尋稍稍抬頭,看見那紅衣男子眉目輕挑,薄唇挽成涼薄的弧度。十三王爺前來救她,反倒讓她陷入了一種窘迫的境地。
如今整個皇宮都知道,琉璃閣眾人指認她為兇手,她就算跟著十三王爺走出錦衣衛,但……她如何還能在宮中立足?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她淹死。
袖中拳頭緊握,樓止果然是個妖孽,三言兩語就將自己困在了原地。
羽睫輕揚,她不懂樓止到底是什么意思?對她用刑,卻又要救她?不信她為兇手,為何又要留下她?留下她到底意欲何為?
眾所周知,樓止十三歲入宮陪王伴駕,初為御前隨侍,十五歲那年錦衣衛都指揮使王韜謀反,樓止單槍匹馬闖錦衣衛大營,親手提了王韜的項上人頭奉于殿前。
君王親授錦衣衛都指揮使大職,得皇權特許,先斬后奏。
從此樓止平步青云,得皇帝青眼,錦衣衛直奏御前,無需逐級上報。策馬宮闈,任何人不得攔阻。
這是連皇室子弟都不曾有過的殊榮。
“都指揮使覺得能留下本王?”云殤依舊笑得溫和。
樓止薄唇一抿,四下陡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頃刻間大批錦衣衛包圍了大堂,繡春刀齊刷刷出鞘。
那明晃晃的寒意讓千尋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袖,視線快速掠過四下如箭在弦的緊張陣勢。
云殤手中的折扇輕輕搖動,不改一身風流。
耳畔,是樓止幽冷的磁音,“十三爺以為何如?”
“極好!”云殤轉頭望著千尋,那張永遠都保持微笑的容臉,看不見驚懼之色。溫潤如玉的眸光,清清淺淺的落在她身上。
千尋已聽出樓止的弦外之音。他根本沒打算放她離開錦衣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撲通跪在云殤跟前,千尋磕頭,“奴婢謝十三爺相救之恩,然則奴婢身負血案未能查察清楚,不能跟十三爺離開錦衣衛。奴婢……”
云殤蹲下身子,與她保持著平視的姿勢。他的扇柄在她腦門上輕輕一叩,“真笨?!?
便是這樣旁若無人的舉動,讓千尋的面頰陡然紅到了耳根。
然則看見她滿是繃帶的雙手,云殤的聲音瞬時冷厲起來,“他們對你動了夾棍?”
千尋一怔,急忙縮了手。
云殤起身,手中多了一塊青玉令牌,“皇命在此,如朕親臨,錦衣衛都指揮使樓止接旨!”
云殤諭令出手,然則錦衣衛眾人根本不予理睬,繡春刀依舊綻放著陰冷的寒光。
千尋稍稍抬頭,只看見樓止置若罔聞的揉著太陽穴。?那雙手修長而蒼白,堪與執筆書天下,不該與冷劍相為伍。
任憑云殤諭令在手,依舊沒有千尋意想中的滿堂肅靜。
樓止手一抬,錦衣衛收了刀退到兩側,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云殤何為錦衣衛的規矩。皇帝尚且讓他三分,何況云殤只是個皇子。
“現下可以走了嗎?”云殤面無表情,復而低眉望著千尋。
“十三王爺莫不是看上這小丫頭了?”樓止施施然起身,手中擺弄著一塊上好的血玉。
云殤神情微凝,“不勞費心。”
千尋跪在那里,低眉見那抹紅色慢慢停駐在自己的跟前,黑色的金絲蟒紋皂靴繡著極為精致的流云暗紋。
“起吧!”樓止開口。
徐徐起身,千尋盡量保持最初的鎮定與從容。
然樓止冰涼的指尖卻挑起了她的下顎,強迫她與他對視。他幽暗無光的眸,涼颼颼的落在她身上。
千尋捏緊了袖中的拳頭,“謝大人不殺之恩。”
“放開!”云殤驟然握住樓止的手腕。
那一刻,千尋看見樓止眼中的陰戾,那是一種神鬼不論的嗜殺顏色。
云殤突然收了手,掌心刺痛難忍。
樓止悠悠的別過頭去,詭美的鳳眸泛過一絲寒光,“十三王爺謹記,切莫輕易碰觸本座,否則哪日這胳膊飛出去,別怪本座沒提醒你?!?
語罷,樓止松了手,別有深意的看了千尋一眼,齒縫間唯有一個字,“滾!”
只見云殤淡然的容臉上慢慢凝了一層霜,似乎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睨了千尋一眼,“阿尋,我們走?!?
聞言,千尋小心翼翼的跟在云殤身后。
下一刻,他忽然轉身拽住她的手,“上前。”
“嘶……”千尋吃痛。
云殤低頭看著置于掌心的手,滿是繃帶與斑駁的血跡,“下手重了些。琉璃閣那里,本王會去說一聲,你好生將養就是?!?
千尋縮了手,“王爺能救奴婢,奴婢已經感恩戴德,不敢越矩?!?
“當年若不是你救了本王,本王已是水下之鬼,何來的今日?!彼p嘆一聲,“出了宮,便不必想什么規矩?!?
走出南北鎮撫司大門,?一輛金漆黑釉的車輦停在外頭。四下無人,唯有云殤的隨侍硯臺與一名車夫。
十三王爺只身獨闖錦衣衛?
千尋不解,十三王爺慣來小心謹慎,從不是大意之人。
她回眸,卻見云殤冷了眉目,溫和從容的笑意漸漸從臉上褪去。
硯臺快速上前,撲通跪在了云殤跟前,竟有些慌措,“王爺,人……”
云殤深吸一口氣,口吻略顯沉重,“好生置辦他們的家眷。”拂袖朝著馬車而去。
硯臺起身,千尋上前一步,“硯臺,王爺身邊的人呢?”
不待硯臺回聲,云殤站在馬車旁斂了眸中月華,“既然來了,自然是要留下些東西。樓止……果真小氣?!?
他說這話的時候,宛若云淡風輕,卻讓千尋的心陡然提起。
留下?
不遠處,樓止冷然佇立,一雙如狼的眸子,清清冷冷的落在千尋的背影上。
是她嗎?
樓止瞇起絕美的鳳眸,指尖在血玉上頭那奇異的紋路上慢慢撫過,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人?”應無求上前。
“備車!”樓止快步走出門。
應無求稍稍一怔,大人這是怎么了?以往從不會有片刻的猶豫。
外頭,千尋看了看金漆黑釉的車輦,遲疑了片刻,“奴婢跟著就好?!?
“阿尋時時不忘卻輦之德嗎?”云殤在車上,將手伸給她,“上來,你身上有傷,若然累壞了阿尋,豈非白白辜負本王的心意?”
千尋的臉頰稍紅,誰知她剛踩上杌子,車子后頭便又行來一輛奢華備至的馬車。
說是奢華,只因這種車輦已然趕上皇帝的排場。
金漆紅釉,車頂以四蟒交纏拱珠為式,頂上紅色的琉璃寶珠熠熠生輝。黃布繡蟒紋流云暗紋車窗,配金絲穿五彩霞珠車簾子,車檐四角皆墜紫金鈴,果真是十足的架勢。
紋絲不動的錦衣衛分立兩側,飛魚服、繡春刀,兩腳跨立而自持。
車簾被錦衣衛撩開,一眼望去,霧靄中一張絕世的容臉。
“既是本座的犯人,又是由本座帶回刑獄的,就不勞十三王爺親力親為。本座,親自送回去?!睒侵姑冀尬P,幽暗的視線就落在千尋的身上。
千尋愣住,先前要打要殺,如今卻是……給個巴掌,給個甜棗嗎?還是故意為難十三王爺?千尋猶豫不解的望著云殤。
云殤伸著手,眉眼唇邊的笑意仍然淡若清風,“上來吧!”
“王爺?”千尋抿著唇。
她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云殤肯屈尊請來諭令救她,已讓她感恩戴德,若因為自己而累及云殤,她是斷斷不肯的。
如今皇帝迷戀修道煉丹之術,朝堂大權幾乎落在了錦衣衛和幾個朝廷重臣手里,生殺一念間,說的便是樓止。
應無求冷著臉上前,朝著云殤行禮,“王爺請自便。千尋姑娘,請!”?這口吻,根本不容置喙,強硬得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阿尋,有本王在,沒人能強迫你?!痹茪懸琅f笑著。
千尋沒有說話,聽得車中的樓止冷了聲音,“天衣教逆賊肆虐,王爺出來一趟也不多帶些人,若然有個好歹,豈非本座的不是。無求,護送十三王爺回府?!?
音落,錦衣衛包圍了云殤的車輦。
云殤置若罔聞,眼里始終只有千尋一人,“上來!”
千尋的手,縮了一下。她并未忘記,云殤帶來的人,都“留”在了錦衣衛。孰輕孰重,她分得清楚。
“我們走!”樓止尾音拖長。
車簾快速放下。
銀牙一咬,千尋轉身便朝著樓止的馬車走去。
云殤斂了眉色,長長吐出一口氣,朝著硯臺低沉道,“回府。”轉身進了車子。
千尋踩著杌子上了樓止的車輦,誰知剛上去,身后的車門突然合上,車內瞬時一片漆黑。腰上頹然一緊,她還來不及驚叫,整個人已經不由自主的往前傾去。
下一刻,重重撞上一堵厚實的冷墻。
千尋吃痛,整個人被按在那張四方桌上。
少許光亮從窗口縫隙中透進來,千尋倒吸一口冷氣,脊背上的鞭痕疼得厲害。她顫了顫身子,剛好迎上那張邪魅蠱惑的臉,一雙鳳眸冷冽的落在她身上。
樓止單手扶額,胳膊就擱在她的脖頸下方,“終于舍得十三王爺了?”
“大人有命,奴婢從命?!鼻ご瓜旅冀?,脊背上的疼痛讓她身上泛起層層細汗。然樓止沒松手,她是斷不敢反抗的。
“本座該說你聰慧過人,還是愚不可及?”他慢條斯理的說著,也不正眼去看千尋。
昏暗的世界里,千尋只覺得自己是擺在桌案上的菜肴,等著被他分割或是享用。
千尋當然明白樓止所指,面上不敢大意,“奴婢的命就在大人手里,不敢自作聰明。”
“記住,你這條命是本座的。本座若想收回,就算皇上來了,也奈何不得本座。”樓止終于收手。
松了一口氣,千尋勉力撐起身子,十指鉆心疼。
脊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只能跪身行禮,“多謝大人提點?!?
“坐吧!”樓止彈指一揮,車內四角的黑布陡然被掀開,璀璨的夜明珠讓整個車內恍如白晝。
千尋找了僻靜的一角遠遠坐著,也不敢抬頭,只是垂下眉睫,心里盤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回宮。也不知十三王爺,現下怎樣了?
“作死的,怕本座吃了你?”樓止凝眸,指尖輕輕觸摸著手中的血玉。
“奴婢不敢?!?
“是不敢坐,還是不敢讓本座吃了你?”
千尋一愣,素聞樓止嗜殺成性,怎的還有一張毒舌,教人啞然無語。
聞言,千尋往他身旁挪了挪。
樓止支在桌案上,指尖抵著自己的太陽穴,微微側過臉去看千尋低眉順目的模樣。分明是一只小狐貍,卻要裝成溫順的小綿羊,果然有趣至極。
在他眼皮底下動心思的,都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不過這只小狐貍是個例外。
還有她背上的那個印記……
像!果然像極了!
“本座不介意親自教你,什么是錦衣衛第一條大規。”樓止慢條斯理的說著。
千尋心下咯噔一聲:錦衣衛第一條大規,主子有命,誓死從命。
抿唇,千尋又挪了挪身子。
樓止忽然出手,紅袖卷風,直接將她攬入了懷中。對上她錯愕而微微慍怒的眸色,樓止薄唇一抿,“替本座盯著宮里的動靜,哪日抓住了真兇,本座必有重賞!”
語罷,他那雙冰涼的手極為靈巧的探入了她的衣襟,竟停駐在她的豐盈之處。
千尋驟然心驚,正好看見他眼角眉梢的邪魅之色,若詭異曼陀羅在幽暗中綻放無遺。
馬車戛然而止,外頭傳來一聲低喊,“大人,琉璃閣到了?!?
千尋看見樓止眼中的邪肆在頃刻間消失,他依然坐在那里,淡漠如茶,仿佛方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朝著門外低冷的開口,“下車!”
“謝大人?!鼻そ┲绷松碜樱彶酵顺隽笋R車。
琉璃閣外頭依舊重兵把守,沒有抓到真兇,錦衣衛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眼見著千尋離開,應無求才近至車門一側,壓低聲音,“大人,找到了?!?
樓止扯過一側的黑色披風便走出了馬車,薄唇低喝,“走!”
音落,棄車策馬,喧囂的馬蹄聲響徹整個宮闈。
千尋站在琉璃閣門口回頭,只看見那黑色的披肩在風中飛舞,背上一朵金絲繡血色火蓮在陽光底下妖異綻放。
進琉璃閣的時候,所有人都怔住,用一種見鬼般的眼神上下脧著千尋。
南心快速上前,“阿尋你回來了?沒事嗎?”
千尋的手稍稍一縮,將滿是繃帶的十指藏在袖中。她看見南心的眼眶一紅,便扯了笑,“能活著回來便是萬幸?!?
“走,別理會他們?;胤咳?!”南心狠狠用目光剜著身邊的宮婢,小心的攙著千尋便回了房間。
剛進房間,南心便憤憤不平,“當日若不是我蹲坑,沒來得及出去,我真是要撕破他們的皮面不可。好端端的竟如此誣賴你,也不曉得存的什么心思。不過你現下可以放心,有我在,定不教人欺負你!”
“我與你一道入宮,慣來是你幫著我。南心,謝謝你?!鼻ばα诵?。
南心捧著她那雙滿是繃帶的手,紅了眼眶,“真他娘的混蛋,竟然把你折磨成這樣!”
千尋心驚,“隔墻有耳,錦衣衛可不是開玩笑的。”
聞言,南心急忙噤聲,只怪自己一時口快。
“所幸骨頭沒斷,休養一陣子就會好?!鼻ばΦ?,“你放心就是。”
南心吐出一口氣,“如此便好。你先休息,我給你準備熱水,你好好的洗個澡去去晦氣?!?
千尋頷首,“好?!?
眼見著南心走出去,千尋急忙伸手進自己的衣襟,竟從褻衣里頭取出一個鍍金的牌子。上頭鐫刻著詭異的紋路,無題無字,只在正中央嵌著一顆上等的祖母綠珠子。
樓止,到底要做什么?下車前,他將這東西塞進她的衣服里頭,到底意欲何為?
看這個牌子的樣式,應當是一種牒,但到底有什么用途,千尋確實一無所知。
正想著,外頭陡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千尋還來不及收起來,房門已經被人一腳踹開。
巧音兇神惡煞的沖進來,身后帶著幾個嬤嬤,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千尋依然鎮定自若的臉。
鼻間一聲冷哼,巧音大步走到千尋跟前,“沒想到你還能回來!”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沒有殺害小主,何以不能回來?”千尋面不改色,然心底卻是憤怒的。
如何能不憤怒?
若不是巧音顛倒黑白,她何以進錦衣衛受酷刑?若不是她命大,此刻她已經在亂葬崗里與孤魂野鬼為伍。
她隱忍是為了離宮回家,誰知如今攤上這檔子事,她的希望眼瞧著便要落空,千尋哪里還能按捺得住?,F下沒了小主,巧音也不過是個奴才。千尋不是傻子,豈會任人隨意欺辱。
誰知巧音驟然揮手,千尋一時不防,響亮的耳光子瞬時打得她眼冒金星。腳下一軟,千尋從床榻上滑落下來,金牌脫手而出。
“這是什么?”巧音眼睛一亮,先千尋一步抓在了手里。
“還我!”千尋眉色一緊。
“這東西不會是你偷來的吧?”巧音瞧著鍍金的成色極好。
她是瑛貴人身邊的一等大宮女,好東西見了不少。眼瞧著這上頭的祖母綠,瑩潤至極,顏色清麗,乃是上上極品。想那千尋不過是個三等宮女,哪里會有這樣昂貴的東西。
千尋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家里祖傳的東西,還用得著偷嗎?你若不信,只管拿去外頭問問,看哪個宮里的小主娘娘,會丟了這樣的東西?!?
巧音想著,既然不是宮里的,是千尋自己的東西,正好可以收為己用。
當下挑眉,巧音冷道,“哼,這分明就是贓物,今日我暫且收著,哪日找到了罪證,定然不與你善罷甘休?!?
聞言,千尋面不改色的冷笑,“中飽私囊也說得如此大義凜然,巧音姐姐委實了不得。”
“放肆!”巧音冷喝,“如今小主罹難,韻貴妃執掌六宮,讓我暫且主持琉璃閣。等著錦衣衛撤離,再行處置這里的一切?!?
千尋深吸一口氣,韻貴妃也忌憚著錦衣衛的勢力。有錦衣衛圍困一日,誰都不敢輕易插手此事。
只是……讓巧音暫且打理琉璃閣,那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說到底,巧音的姐姐巧云乃是韻貴妃身邊的一等宮女,如此一來,千尋就落了下風。
抬起頭,千尋看了一眼巧音,“錦衣衛都沒有治罪于我,你還想怎樣?巧音姑姑,你可別忘了,大家都是一個宮里的。哪日錦衣衛大興屠戮,我們誰都跑不了。還是免生事端,靜觀其變為好?!?
“哼,雖然你能從錦衣衛活著回來,但并不代表你就沒有嫌疑?!鼻梢艨戳松磉叺膵邒咭谎?,“搜一搜?!?
“你們……”千尋步步后退,她想反抗,奈何身上有傷。
那些老嬤嬤一沖上來就將千尋按在了地上,七手八腳在她身上又是掐又是抓。千尋本就傷痕累累,如此一來,新傷舊傷,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她咬著牙,死死盯著得意洋洋的巧音。背上的鞭痕,十指的疼痛,席卷全身,讓她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
“你們做什么?”南心剛提著水桶回來,乍見這樣的狀況,操起水桶里的水瓢,舀了滾燙的熱水就潑過去。
剎那間哀嚎陣陣,那水可是滾燙至極,潑在嬤嬤們的皮膚上,瞬間紅了大片,不多時便起了水泡。
“南心!”巧音怒喝。
剛說完,南心舀起熱水就朝著巧音潑過來,“我讓你狗仗人勢!”
巧音當下慌亂的竄出房去,避開了熱水。一張臉又黑又紅,面色難看之極,“你們敢這樣……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今琉璃閣無主,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告訴你,你背后有人,我背后也有人?!蹦闲呐e著水瓢,瞪著一雙白眼,“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再不滾,我就砸死你!還有你們,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我們走著瞧!”巧音哼哼一聲,轉身領著人大步離開。
南心急忙丟了水瓢,過來攙起面色青白交加的千尋,“阿尋?你怎樣?”
“沒事!”千尋咬著牙,衣衫都被扯得七零八落,更糟糕的是,脊背上的鞭痕又再次裂開,隱隱透出血來。
“出血了?!蹦闲暮薜靡а狼旋X,“我非得讓我哥扒了他們的皮不可!”
“到底是宮女們間的小事,不必驚動他。”千尋倒吸一口涼氣,身子顫抖得厲害。尤其是雙手,那鉆心的絞痛,讓她險些暈過去。
南心從柜子里拿了藥,“我幫你上藥,這些日子還是別碰水了?!鞭D而又道,“他們有沒有拿你東西?”
千尋羽睫微揚,眼底掠過一絲寒意,“無礙,她現在怎么拿的,到時候我就怎么讓她吐出來。”
南心一怔,“拿了你什么東西?”
聞言,千尋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