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大雪

恭如是在諾大的宮殿內來回踱步，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走起路來稍顯笨拙。

“娘娘，天氣寒冷，您還是早點上床休息吧”說話的是恭如是的貼身丫鬟翠竹。

“好妹妹，你就別再念我了，你都快成了我的老媽子了，我實在是躺不下去，就這么走走還舒服些。”恭如是一邊一手撐腰，一邊笑著打趣這個同自己一起進了王府又一起入了宮的好姐妹。

翠竹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調笑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恭如是嫣然一笑。

馬上就要當媽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

“娘娘，除夕夜您不去參加宮里的家宴嗎？”翠竹試探道

恭如是輕輕皺了皺眉頭，“不去了，肚子這樣大去了也不方便，況且皇上也恩準了，應該沒事兒的，你就別操心了。”

翠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今日恰逢除夕，本該是個家家戶戶團聚快樂的日子，恭如是的心中卻同這天氣一樣，數九寒冬。每到這樣的日子，她總是會思念死去的爹娘。

砰地一聲，天空中忽然炸開了一朵金燦燦的禮花。

“娘娘，放禮花了”翠竹聲音中充滿了興奮。

恭如是來到大殿門口，抬頭看著滿天炸開的亮麗花海，心情也稍微好了些，她想出門透透氣，沒等翠竹過來攙扶，就一腳跨出了大門。

今天是除夕夜，宮女太監們照例都有一天的假。早幾天他們就沒了干活的心思。不知何時，門前的空地上已經結結實實地結了一層的冰

恭如是一腳踩在結了冰的地面上，腳底一滑，整個人竟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只聽到咚地一聲，恭如是已經摔倒在地。隨即她就感到身體下一股熱流涌了出來。心想，壞了壞了，不會要早產吧

情況果然不妙，羊水破了。翠竹嚇得跪在恭如是身邊只會害怕的嗚嗚哭。

疼痛一陣陣襲來，恭如是已經滿頭大汗，“翠竹，你....你快去找太醫和穩婆，我...我看今晚....今晚怕是就要生了。”

“好好，娘娘你要堅持住”翠竹這才反應過來，慌忙站起身來，但是她剛跑出去兩步又折了回來。

“你.....你怎么回來了？”恭如是疼得已經快要暈厥。

“娘娘”看到她這樣，翠竹的淚又不自覺地滴了下來，”我得把你扶上床去，天冷再坐了病。今晚咱們宮里的宮女都去看煙花了。你自己在這兒我不放心”說罷，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將疼的不停喘息的恭如是扶上了床。之后，飛快地往太醫院跑去。

不多時，穩婆就趕到到了碎玉軒。

恭如是覺得自己仿佛等了一個世紀，宮縮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那穩婆倒是個有能力的，一入門就開始指揮人手又是燒熱水，又是安撫孕婦。

一時間整個碎玉軒異常的熱鬧

不多時，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生啦，生啦，終于生啦”一個接生的穩婆喜悅地大聲嚷道。

一瞬間，翠竹興奮地跪倒在地，大聲賀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床榻上的女人已經筋疲力盡。她用著最后一點力氣沖翠竹笑了笑，隨即昏了過去。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早產的痛讓她受盡了折磨，不過幸而結果是好的，孩子總算順利誕下。

穩婆將新生兒擦洗干凈，抱到了恭嬪的床前，輕輕晃了晃意識迷離的恭嬪，低聲說道：“娘娘，是個小公主呢。”

看著襁褓中的小嬰兒，她像是瞬間注入了力量，睜大了眼睛，但是她眼神深處的黯淡1卻是藏也藏不住的。

竟然是個公主！

翠竹敏銳地注意到了恭如是的傷心，安慰道：“娘娘，您別傷心，您還年輕，生個小王子還不是早晚的事兒，可不能傷神，傷身呀。”

是啊，來日方長。可是要是王爺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太累了，恭嬪再次慢慢閉上了眼睛。滿屋子的人都沉浸在新生兒順利誕生的喜悅中，沒有人注意到，恭嬪的臉色越來越白。等穩婆回過神來時，一切都晚了。

“不好了，不好了，血崩了！”穩婆驚慌失措地大聲疾呼。隨即伸頭四處打量，“太醫呢？太醫怎么沒來？快！快！快！無論如何快去把太醫找來。”

翠竹的臉一下子變白了，急慌慌跑到恭如是的床邊。

此刻的恭如是已是滿臉慘白，沒有一點人色。因為疼痛和勞累，越發顯得憔悴消瘦。

“娘娘，你醒醒，快醒醒，你可不要睡過去！”

翠竹輕輕拍打著恭嬪的臉，企圖喚醒剛剛睡去的女人。

“我沒有睡著，我就是太累了。”恭如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嗯嗯”翠竹滿臉淚水“恭如是，你可一定要挺住，太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你放心，我，我沒事。你把孩子抱得離我近一點。”

“嗯”翠竹將剛剛擦洗干凈的孩子抱到了恭如是的跟前。

恭如是抱著這剛剛出生的小娃娃，心里的愛一股股的涌了出來。

粉粉嫩嫩的小臉，小巧的鼻子，黑黑的頭發。多好看的孩子。她使勁將孩子摟得更緊。我的好娃娃，娘親為了生你，遭了多少的罪呀。可，可娘親還能不能看著你長大呢，我可憐的孩子。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恭嬪的大眼睛里滾落下來。

“娘娘，不，如是，你可不能哭，你要堅持住”

“翠竹，我可能快不行了，我太累了，我辜負了王爺，”恭嬪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好妹妹，你我是一起進的王府，你又陪著我進了宮。我在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親人了，你就是我最親的人。這個孩子我就托付給你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愛她。”

翠竹擦了一把滿臉的淚水“如是，你放心吧，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命。你也是我的命，你一定要堅持住。”

就在這個檔口，皇帝到了。“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責問接生的穩婆

“回皇上，恭嬪娘娘難產，總算是生了下來，可，可誰也沒有想到，這孩子都生下來了，娘娘竟然血崩了啊皇上。”

“恭嬪生產的事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朕。說”皇帝一臉怒氣，大聲呵斥跪在地上的穩婆。

“皇上，當時娘娘情況緊急，奴婢已經差人報上去了，這之后的事情，奴婢實在不知啊皇上。”

“混賬！太醫呢？”

聽到皇上的召喚，李太醫急急忙忙跑進碎玉軒。雙膝跪地道，“臣在。“

”朕命你必須醫好朕的恭嬪”

“這，，”李太醫面露難色”皇上，恭嬪娘娘血崩，臣已經開了止血的湯藥，可這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也只能看恭嬪娘娘的造化了。”

“一群沒用的東西。”聽了太醫的話，皇帝怒不可遏，但是他此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生孩子的女人是皇上去年剛剛納入宮的恭嬪，恭嬪原名恭如是，本是譽王府里的一等丫鬟，長得清新秀麗，美顏至極。在一次譽王舉辦的宴會上，被皇帝相中，臨幸了一次，誰成想竟然懷了身孕。在王爺的極力運作下，她被送入了宮中。

恭如是一進宮就被封了嬪，備受皇帝喜愛。她本是江南大鹽商恭敬元的愛女，從小詩詞書畫地培養，人又長的漂亮至極，在蘇州城中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可誰也沒有想到富甲天下的恭敬元竟然會遇難，恭家最后能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小小的恭如是沒了依靠，被人販子拐賣了去，陰差陽錯入了譽王府。她本以為自己會在王府當個粗洗丫頭，了此殘生，卻沒想到竟當上了一等丫鬟。最終還進了宮，當上了娘娘。

但是，苦命人的幸運仿佛是一出人生的嘲諷劇，不過是更大苦難前的小甜品，諷刺著接踵而至的巨大災難。

她，恭如是，可能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皇帝輕輕托起恭如是蒼白的小臉，聲音中帶著些許哽咽“恭嬪，你要給朕堅持住。”

“皇上，您來了，臣妾等的好苦啊。”看著眼前的男人，恭如是卻沒有一絲留戀。她現在只恨自己為什么會如此命苦，為什么最終會落到如此境地。但是，為了孩子的以后，她要讓皇上留戀她，記住她，哪怕是只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一點點的痕跡。

“是朕的錯，朕來晚了。”

“不，皇上，您能想著臣妾，臣妾已經感激涕零。臣妾出身卑微，能與您相伴這短短時光，是臣妾的造化。可惜臣妾福薄，無法再陪伴在您的左右了皇上。”恭嬪停了停，這短短幾句話似已耗盡了她的氣力。她一只手緊緊握住皇帝的手，另一只手使勁將身邊的孩子推向皇帝。

“皇上，皇上，您看看咱們的孩子。她多可愛呀。可是....可是....”恭如是的眼睛里滿是渴望，她得讓皇上保證這孩子一生的平安。

看著這剛出生的嬰孩，再看看旁邊氣息微弱的母親，皇帝的心軟軟的酸酸的。

當今圣上是個仁慈軟弱之人，尤其在這女人身上，是個多愁善感的情種。那恭如是梨花帶雨的哭和難產的生離死別早把這位大燕國第10位皇帝柳宗理的心給化了。

“皇上，臣妾怕是不行了，臣妾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孩子，臣妾放心不下啊。”

“你放心，如是，這孩子是朕的骨血，朕會好好待她的。”

“臣妾相信，皇上您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嗯”皇上想了想輕聲說到“就叫芙蓉吧，朕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芙蓉花開。你人立花叢中，正是那次相遇你才進了宮。”

“好，好，芙蓉……芙....”恭嬪的氣息越來越弱。

“如是？”皇帝輕探，斯人已逝，病榻上的美人卻已沒有了回應。

“如是！”皇帝哭喊出聲，他抱著床榻上的美人，淚水止不住的流。

恭嬪娘娘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