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荒野上，那道微弱的火光猶如黑夜的眼睛，它伴隨著強烈的轟鳴聲逐漸靠近。炮彈像雨點般降落下來，巨大的機甲艱難卻異常靈活地躲避著炮彈的轟擊，在它的身后，點點湛藍色的光芒緩緩亮起，大批的飛船和小型探機在后面緊緊追趕。

機甲內部，肯在略顯擁擠的駕駛艙里緊皺著眉頭，他緊盯著電子屏幕上的合成地圖，說道：“柯璐特，再向東一些，一定要在‘犧牲’的能源耗盡前進入那片山谷，到了那里，方舟就追不上我們了！”

柯璐特正操控著這座巨大的機甲，成片的金屬線從駕駛室的墻壁上伸出來連接在他的身上，他咬了咬牙齒，點了點頭當作回應。

佩羅娜背負著一把比她還高的巨劍，他看向電子屏幕上呈現的外部景象，無數炮彈在“犧牲”的機體周圍炸開，濺起數米高的塵埃，那些能將外星機械生命瞬間轟成渣滓的炮彈，在爆炸時是那么的耀眼。

“肯，這已經是七年來‘熔爐’對我們的第三百一十二次追殺了，我們還能撐多久？”佩羅娜看向一旁眉頭緊鎖的肯，輕聲說道。

“只要‘熔爐’不停止工作，那么地球上遍布各地的J型號便會一直監控著整個世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隨時暴露在‘熔爐’的智能電腦上。”正在感知著機甲外部方舟艦隊的科博爾菲斯閃爍著藍光的眼睛緩緩恢復正常，他伸手連上駕駛室的金屬線，合成圖像便出現在了屏幕上，他指著方舟艦隊中間的點點光亮，抬起頭來說道：“J型機可以與‘熔爐’直接連接，它的主要作用便是監控世界上所有還存在的外星機械生命體，只要出現外星機械的生命信號，‘熔爐’便會派遣戰士前去消滅它們。”

“我們的身上全都沾染了外星機械中樞里的病毒，在‘熔爐’的認知里，我們與外星機械生命體沒有兩樣！”

“要是有人能夠修改‘熔爐’的程序…”佩羅娜輕聲說道。

“修改…程序？”肯的眼睛緩緩亮了起來，他有些興奮地握住佩羅娜的手，“等這次擊退了‘熔爐’派遣的軍隊，我們一起去鋼鐵王座吧！”

“鋼鐵王座？你是說…那座人類最后的堡壘？”科博爾菲斯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說道：“你說的對肯，如果有人能夠修改‘熔爐’的程序，那就只有它的創造者，人類！”

“佩羅娜，你有著比所有戰斗型都高的智慧！謝謝你！”

“人類創造‘熔爐’與我們的時候，在我們的中樞里植入了保護人類的信念，現在外星大軍早就離開了地球，剩余的外星機械生命體也幾乎蟄伏不出。”肯抬起頭來，佩羅娜從沒有見過如此躊躇滿志的肯，他指著身后成群的方舟，說道：“地球的危機早就已經解除了！”

“肯，已經到達坐標位置。”一直在操控“犧牲”的柯璐特打斷了肯的話。

“‘犧牲’的能源還剩多少？”肯問道。

“百分之十二。進入戰斗模式的話，只能支撐十分鐘。”柯璐特望向屏幕，回答道。

“夠了。只要方舟無法穿越這片山谷，那么剩下的人造人戰士我們可以應付。”肯將月刃從背后拔出來橫在胸前，緩緩說道：“準備戰斗。”

肯與佩羅娜從“犧牲”里跳出來，上百名不同型號的人造人戰士已經將他們包圍，十多架J型機在高空緩緩漂浮，時刻監控著戰場。

肯輕撫耳邊的通訊裝置，輕聲說道：“保持聯絡，科博爾菲斯。”

“知道了肯。”留在戰甲里的科博爾菲斯回答道。他是S型探知型，作戰能力比不上肯和佩羅娜他們。

“柯璐特，先打掉他們的眼睛！”肯揮舞手中的月刃，冷光在上面緩緩沉浮。

“收到。”“犧牲”戰甲的肩膀上，無數微型炮彈緩緩對準了天空中的J型號。

“作戰開始。”

伴隨著肯的輕呼，佩羅娜第一個沖了出去，那把看起來極重的巨劍上電流劈啪作響，當她沖入人群當中，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最前面的人造人撞飛，她的每一次移動都將堅硬的土地踏的開裂。

柯璐特操控著“犧牲”發射了成片的彈幕，半空中的J型號連反映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轟成了碎片。

“犧牲”戰甲轉身沖入人群里，柯璐特將幾乎所有的能源都應用到了戰斗上面，寬大的劍刃從“犧牲”的手臂上伸出來，滾燙的電漿泛著猩紅的色彩。

肯在J型號被摧毀之后，便找上了人群中的C型指揮型，這些人造人直接受命于“熔爐”，能夠給其它型號的人造人下達各種指令，對于肯他們來說，指揮型帶來的威脅還遠遠高于無法戰斗的J型號。

佩羅娜揮動巨劍從一名人造人的胸前掃過，那名B型刺殺型戰士矮小的身體瞬間被砍成兩半，鮮血與機油的混合在黑夜里緩緩灑落。

肯的型號有著所有人造人中最均衡的屬性，他是O型全能型，所以他雖然不能揮舞像佩羅娜那種A型戰斗型的巨劍，卻有著接近于戰斗型的力量，同時刺殺型的速度也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指揮型人造人甚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他的月刃削掉了腦袋。在多年的逃竄過程中，覺醒了自主意識的肯小隊，在一次次的戰斗中吸取經驗，比起只知道聽從“熔爐”下達的指令，遵循戰斗本能的其他人造人來說，他們的戰斗方式要更加優秀。

佩羅娜在拍碎一名探知型的人造人戰士后，猛然后退，她的通訊裝置里傳出科博爾菲斯的聲音，“佩羅娜，在你的左后方有四道不弱于你的能源波動，他們和你的型號相同，是A型戰斗型，快回到‘犧牲’這邊來！”

然而佩羅娜已經來不及后撤了，那四道身影從人群里直接跳躍到了佩羅娜身前，四把巨劍狠狠朝著佩羅娜劈下。

“轟”

佩羅娜只來得及俯下身子，將巨劍橫在自己的身后來抵擋飛速而來的攻擊。四柄巨劍直接劈砍在了佩羅娜的巨劍上，強大的力量幾乎將佩羅娜砸進地面，她噴出一口鮮血，大腦里的程序吱吱作響。

眼看著四把巨劍就要再次落下，“犧牲”巨大的手臂狠狠得將那四名戰斗型撞飛了出去，柯璐特操控著戰甲將佩羅娜接進駕駛室，然后才重新加入戰圈。

在“犧牲”戰甲的強大威力下，肯與柯璐特將所有進入山谷的追兵全部消滅。

“呼。”

肯坐倒在地上，創造者賦予了他們幾乎永恒的能源與堅定不移的意志，卻也將人類會感到疲憊的特點一并賦予了他們，在覺醒自己的意識之后，他甚至感受到了愛情這種東西，雖然佩羅娜有時候笨笨的，但他們還是在長久的戰斗中產生了感情。

“她怎么樣？”肯通過通訊裝置，說道。

“情況已經穩定了，戰斗型的身體構造要強于我們。”科博爾菲斯說道。

“能不能不要這么官方？”肯笑著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對于講笑話這件事，我總感覺有些奇怪。”科博爾菲斯抬起頭來，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肯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了起來，是啊，他想。就算他們覺醒了自己的意識，身體的構造也與人類一模一樣，甚至連人類的感情也已經具備，但他們終歸是一臺行走的機器，是人類為了保護自己而創造出來的，機器。

佩羅娜從駕駛艙跳下來，走到肯身邊坐下，她微卷的長發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銀光，發梢像是波浪。她緩緩依偎在肯的懷里，與他一起望著天上的月亮。

“只要鋼鐵王座的人類修改了‘熔爐’的程序，放心吧肯，就算我們不是人類，但是覺醒了靈魂的我們，也已經不是普通的機器，這個世界如此美妙，總有一處地方適合我們，還記得那被白雪覆蓋的群山嗎，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大家一起去那里生活，再也不用受戰火的困擾了。”佩羅娜輕聲說道。

肯回想起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那是他與佩羅娜首次見面的地方，那個時候的他們還沒有覺醒自己的意志，還在為“熔爐”肅清地球上的外形機械生命體。他握住佩羅娜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他望著滿地的殘骸，總覺得這次的鋼鐵王座之行，不會像他們想的那么簡單。

科博爾菲斯的眼睛正閃爍著湛藍色的光芒，他在尋找鋼鐵王座的位置，柯璐特跳出駕駛艙開始收集殘骸里的能源裝置，“犧牲”的金屬線緩緩伸出來，開始吸收里面的能源。

“睡一會兒吧，明天應該就能結束了，這所有的一切。”肯望著佩羅娜，輕聲說道。

“晚安。”

第二天清晨，“犧牲”猶如獵豹一般掠出山谷，開始朝著鋼鐵王座的坐標前進，沿路的J型機來不及反應就被“犧牲”的炮彈打了下來，科博爾菲斯一邊給柯璐特指路，一邊提醒他注意躲避沿途的人造人戰士。

“犧牲”的速度很快，在八座騎士戰甲里，除了那座已經在戰爭中摧毀的“靈魂”以外再也沒有比他更快的戰甲。

漆黑的塔尖緩緩出現在肯他們的視野里，那座人類幸存者最后的堡壘終于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科博爾菲斯感應著整座鋼鐵王座，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對肯說道：“我感知不到任何生命的信號，連簡單的傳訊系統也沒有。這座堡壘屏蔽了所有的訊號！”

肯點了點頭，為了躲避外星生命的探測，人類幸存者很可能將這座堡壘設計成了一座巨大的干擾裝置，一切信號都會在這里被屏蔽。

柯璐特在科博爾菲斯的指引下將“犧牲”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大門前，肯，佩羅娜和科博爾菲斯跳出駕駛艙，緩緩靠近漆黑的堡壘。

科博爾菲斯在大門旁發現了一個啟動裝置，他將手輕輕附上去，不一會兒整座堡壘都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大門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開啟，大片的塵埃緩緩落下。

“我們走。”

肯第一個走進了鋼鐵王座，緊接著是佩羅娜和科博爾菲斯，柯璐特駕駛著“犧牲”緊跟在他們的后面。在他們進入之后，身后的大門便再次關閉。

“肯，我無法在這座堡壘里啟動探知裝置，這里的屏蔽比外面更加強烈。”科博爾菲斯眼中的光熄滅，他關閉了自己的探知裝置。

他的話語才剛剛落下，他們的頭頂便發出陣陣咔嚓聲，通道頂端的燈一盞盞點亮仿佛在指引著他們的道路。

“有人知道我們來了。”肯望著依次點亮的燈光，緩緩說道。

眾人開始順著燈光前進，純黑色的通道安靜的可怕，只有他們彼此的腳步聲在不斷發出聲響。終于，一絲刺眼的光亮出現在通道的盡頭，肯握著月刃的手在微微顫抖，終于要結束這一切了嗎？

“呼”肯呼出一口氣，腳下的速度開始加快，“我們走！”

這個房間仿佛一個廣場一般出現在肯他們的面前，一座同樣巨大的電子屏幕靜靜地矗立在房間的中央。

“這就是‘熔爐’？”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震撼，他望著“熔爐”正不斷變幻出符號的屏幕，驚呼出聲。

在“熔爐”的屏幕下，一具花白的尸骨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月，血肉已經消失，只有破爛的衣服和不易風化的骨頭證明他曾存在過。

“這是一具人類的尸骨。”科博爾菲斯說道。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人類的尸骨會出現在這里？人類幸存者在哪兒？無數個疑問在肯的腦海里浮現，他憤怒的看向“熔爐”的屏幕，手中的月刃吱嘎作響。

“冷靜一點，肯。”佩羅娜拍了拍肯的肩膀，她指向屏幕前面的超級計算機，說道：“我們可以連接上‘熔爐’的深層數據庫，來看看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科博爾菲斯，連接吧。”肯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便從他們的身后傳來，肯回過身去，“犧牲”戰甲的胸前被一柄巨大的寬劍刺穿，泄漏的電漿如噴泉般傾灑了一地。“犧牲”的身后，一座比它更高大的黑影緩緩浮現。

“柯璐特！”肯的眼睛變得通紅，他暴怒著拔出月刃，卻因為接下來的一幕呆住了。

兩座比“犧牲”更高大的戰甲從黑暗里緩緩走出來，通體藍色的機體不時有電流躥過，發出刺耳的噼啪聲。

“‘英勇’和‘憐憫’…”

科博爾菲斯驚呼道。

肯望向高空，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啟動了，密密麻麻的藍色光點緩緩亮起，那是人造人戰士的眼睛！那些人造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上的肯小隊，手中的長刀泛著寒光，猶如冷月般凄迷。

“熔爐”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對巨大的眼睛，一道電子合成音猶如貫穿了遠古和未來緩緩響起，“發現入侵者，開始肅清堡壘。”

高空中的人造人一個接一個的跳落下來，將肯小隊緩緩包圍。

“肯，他們與我們的型號不一樣！”科博爾菲斯眼中的藍光有些明滅不定，這里的屏蔽讓他的探知有些勉強。

那些人造人的行動快速而整齊，他們剛一落地便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攻殺過來。佩羅娜從背后拔出巨劍，擋在肯他們的前面。

纏繞著電流的巨劍掃向攻殺過來的人造人戰士，那名首當其沖的人造人的身體詭異的向后彎曲躲過了佩羅娜的攻擊，緊接著揮出手中的長刀，整個人從佩羅娜的身下飛快地滑過。

“佩羅娜！”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佩羅娜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她的上半身從高空中緩緩跌落，鮮血與機油的混合物噴涌而出。

“噗。”佩羅娜的眼中殘留著濃濃地不解，她噴出一大口鮮血，逐漸熄滅的瞳孔望向肯，“肯…我們…我們到底在為了什么而戰斗啊？”

不等肯的回答，巨大的“英勇”便踩著癱瘓在地上的“犧牲”走了過來。肯手中的月刃緩緩跌落，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望向已經沒有聲息的佩羅娜，緩緩閉上了眼睛。

“是啊，我們到底在為了什么而戰斗啊…”

肯最后發出一聲嘆息，“英勇”的大手便籠罩了過來。

“熔爐”的屏幕上的眼睛緩緩消失，這座鋼鐵堡壘又回到了長久的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