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異常的酷熱，煩人的知了沒完沒了哇哇叫，蚊蟲叮得由祉華渾身都是小疙瘩，簡直煩得令人想抓狂。

這有毛病的鬼天氣，為什么今年這么熱？遠遠的走來一個老婆子，一件紅短袖，寬肥的褲子，滿臉皺紋，脖子上戴串珍珠——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紅婆一天倒是閑得慌，就愛出來瞅瞅這家的閨女，那家的小伙子，沒事就愛在人耳邊嘰咕哪家的小伙子棒。

于是由祉華立馬扭頭背起剛割的豬草就走——管他夠不夠呢！先跑了再說。

誰料那老婆子剛才還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這會兒就健步如飛了，三步并作兩步走，急急忙忙扯住由祉華手臂忙不迭說道：

“祉華啊，可算把你給瞅著了。聽紅婆一句勸，你今年也快十九了，其實不小了，我看那趙家二小子真不錯，人長得俊，還是個木匠，手藝人兒，過去了不愁吃穿。這小子紅婆一直給你留著呢！我都沒給其他姑娘說。你這孩子我也是看著長大的……”紅婆興致勃勃地說了一大堆。

由祉華翻了個白眼，一臉不耐煩：“哎呦紅婆，你說得我耳朵都長繭了，行了，我再想想。”掙開紅婆的手，她轉身就跑。

背后還傳來焦急的一嗓子：“快些決定，晚了沒著落咋整？這孩子！”

由祉華揉了揉太陽穴：真夠煩的，那人長什么樣都還不知道，慌個什么勁？

待走過竹林小道，眼前是石條作墻砌的幾間屋子，屋頂的瓦稀稀疏疏，透過石與石之間的縫隙看見婦人正在廚房刷鍋做飯。

“媽，豬草割好了。”灶臺前的人只是扭頭看了看便向里屋喊了一嗓子：“老由，閨女回來了。”

不用說，肯定又是說媒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好歹念了個小學，知道現在婚姻是自由的，嫁個有錢人家就是為我一輩子著想？由祉華心想。

……

由祉華終于受夠了紅婆的聒噪，也受夠了家里這種巴不得她早點嫁出去為家里減輕負擔的氛圍，同時也不想看到十歲妹妹由祉芳在父母的寵溺下對她耀武揚威……

這讓她覺得自這個妹妹一出生以來她的某些權益就被侵犯了，她一賭氣就應了紅婆。

先把這老婆子打發走，堵住爸媽那盼她出嫁的嘴，能緩一會是一會兒。

此刻的由祉華，她相信愛情，但是卻不相信緣分，緣分現在對于她來說是不存在的，只不過是經過一系列的包裝偽造出來的，她可不相信這趙家二小子有多好。

權當逗他玩吧，反正這日子也是除了周末干農活，周一到周五去食品廠去上班，倒也沒什么樂趣了。

其實她不想去工廠上班，在那里日子枯燥乏味，混不出頭，而且工錢也低。她想自己找一份工作，再通過努力，賺自己的第一桶金！她內心充滿了澎湃，此刻想到這，她有無限的干勁！但很快，現實把她從美好的憧憬中拉了出來：

父親由世可總是說等到了結婚了再讓她自己去奮斗，因為工廠畢竟很多跟她年齡相當的女孩子都在那里上班，對于認為外面有無數的危險圍繞在黃花大閨女身邊的由世可來說，可是一個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地方了。

況且結婚了，如果男方有錢，就完全不用愁吃穿，生兒育女，過上日子，那多好！

而母親吳若菊的觀點就不一樣了，干什么非得去其他地方？在工廠上班多好，自己能養活自己，結婚了就在農村帶孩子，男方養家糊口，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生活嗎？為什么非得不走尋常路？吳若菊表示完全不了解女兒那闖蕩的心理。

女孩子家家的，闖什么闖？讀書看來也白讀了，沒什么用。早就說，女娃子讀什么書，由世可真是不信，現在看來，自己當初就是對的。

由祉華很煩，很煩，她感到迷茫，不安，無措。去城里找工作對她來說太困難了，因為她實在太矮了——她只有一米五的身高。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阻礙！

雖然讀過書，但是斷斷續續的，農忙去不了學校，插秧去不了學校，家里買了幼豬忙不過來也去不了學校……

太多太多阻礙了，再加上那時農村的教育，實在存在很大的不足。

現在的由祉華，除了認識幾個字，會算一些數，倒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的文化程度也僅僅停留在小學，而且還是斷斷續續的。唉！為什么原本認為好好的生活變得這么難？她不愿意居于這小小的一隅，卻又害怕于廣闊的無垠。受固于農民那狹隘的思想，卻又于那本破爛的課本認識了自由開闊的世界。

她想……也許……也許……不久的將來，她真的會離開這里。對的，她要找一個終身的伴侶，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去闖蕩。嗯，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她不會孤獨的。

紅婆終于等到祉華答應了。老婆子簡直歡喜得不得了。

一來嘛，這趙家是木匠，手藝人，趙家夫婦對二兒子的寵溺是十里八村的知道的，是恨不得把全部錢都留給他的——誰叫那趙家大小子不爭氣？仗著家里有錢，到處揮霍，一副花花腸子整日在城里逛。

紅婆對自己的口才可是自信都很呢，趙家那么有錢，到時候自己肯定能拿到好多好多的禮錢。

二來，祉華這孩子，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也姓吳。和祉華她媽都是從吳家溝那邊嫁過來的，小時候兩人和玩的挺好。

這讓紅婆忍不住想把最好的留給祉華。十八歲是有點小，但也小不了多少啊，這過日子，快的很，晃晃悠悠的就滿二十了。

趙家小子可不等人吶！

她總不可能一直不給人家姑娘介紹吧？況且她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斷了自己的財路。

紅婆越想越興奮，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由祉華，叫她出來和趙家二小子說說看。老婆子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錢，心里忍不住就樂呵呵的開始盤算怎么花這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