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盯著電腦屏幕上的代碼，眼睛酸澀得幾乎要流下淚來。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收到AI自動生成的代碼質量評估報告，上面刺眼的紅色標記幾乎覆蓋了他三天的工作成果。

“你的代碼重復率高達45%，建議參考AI生成模板進行優化。“——系統冰冷的評語像一把刀插在他胸口。

三十歲的程序員，在這家科技公司工作了五年，本以為能安穩度日，卻不想AI的崛起讓一切都變得不確定。程遠揉了揉太陽穴，決定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

“遠哥，又加班啊？“同事小李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太拼了，反正遲早都是AI的活兒。“

程遠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回答。他關上電腦，拎起外套走出公司大樓。五月的傍晚，空氣中彌漫著槐花的甜香，但他無心欣賞。

街角新開了一家奶茶店，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路面上。程遠本不愛甜飲，但此刻他需要一些能讓自己分心的東西。

推門而入的瞬間，風鈴清脆作響。店內客人不多，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背對著他，正在操作臺上忙碌。程遠走到柜臺前，剛要開口點單，卻愣住了。

女孩轉過身來，右手機械而熟練地操作著各種工具，左手——她的左手從肘部以下空空如也，袖管被整齊地挽起固定。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動作，單手開蓋、加料、封口，一氣呵成。

“您好，想要點什么？“女孩抬頭微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程遠一時語塞，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左臂上。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但笑容未減，只是微微側身，讓殘缺的手臂不那么顯眼。

“呃...招牌奶茶，少糖。“程遠匆忙移開視線，感到一陣尷尬。

“好的，請稍等。“女孩轉身開始制作，背影挺拔如松。

程遠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由自主地觀察著她。女孩的動作有種奇特的韻律感，每一個轉身、每一次抬手都經過精確計算，沒有多余的動作。她的右臂肌肉線條分明，顯然經過長期鍛煉才能如此熟練。

“您的奶茶。“女孩將杯子放在他面前，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謝謝...“程遠瞥見她的工牌——宋欣。

“第一次來？“宋欣問道，聲音清亮。

程遠點點頭：“公司就在對面，路過看到新開的店。“

“那以后常來啊。“宋欣笑著說，“程序員？“

程遠驚訝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黑眼圈，格子衫，還有這個。“宋欣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工牌，“科技園區的嘛，十個有八個是程序員。“

程遠笑了，這是本周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觀察力不錯。“

“職業病。“宋欣晃了晃右手，“少一只手，就得在其他方面多下功夫。“

程遠不知該如何接話，但宋欣似乎并不在意，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他啜飲著奶茶，意外地發現味道很好，甜度剛好，茶香濃郁。窗外的天色漸暗，路燈次第亮起，程遠看著宋欣在店內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這場景有種奇異的安寧感。

接下來的兩周，程遠成了奶茶店的常客。每天下班后，他都會來這里點一杯奶茶，有時工作，有時只是發呆。宋欣總是記得他的口味，甚至在他第三次光顧時就記住了他喜歡靠窗的座位。

“今天代碼又欺負你了？“某個周五的傍晚，宋欣把奶茶放在程遠面前，看著他緊鎖的眉頭。

程遠嘆了口氣：“AI寫的代碼通過了測試，我寫的被打了回來。“

“所以現在連程序員也要被機器取代了？“宋欣靠在柜臺邊，右手指間轉著一支筆。

“差不多吧。“程遠苦笑，“五年經驗抵不過一個算法。“

宋欣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知道我怎么學會單手做奶茶的嗎？“

程遠抬頭看她。

“車禍后半年，我連扣扣子都做不到。“宋欣的聲音很平靜，“醫生說康復訓練至少要一年，我等不了那么久。三個月，我每天練習十二個小時，右手抽筋到拿不住筷子，但第四個月我就回來上班了。“

她舉起右手，展示著手掌上的繭子：“現在我能做的事情，比很多有兩只手的人還多。“

程遠怔怔地看著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宋欣把奶茶推近一些，“別讓機器決定你的價值。“

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滴敲打著玻璃，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程遠感到胸口有什么東西在松動。

“你的手...是車禍？“他小心翼翼地問。

宋欣點點頭：“兩年前，下雨天，一輛闖紅燈的貨車。“她的目光飄向窗外，“司機沒事，我丟了半條胳膊和一份會計工作。“

“會計？“

“嗯，公司很'體貼'地說等我康復再回去，但當我真的回去時，崗位已經'優化'掉了。“宋欣聳聳肩，“所以現在我是奶茶師宋欣，也挺好。“

程遠不知該說什么，只能低頭喝奶茶。雨聲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其實...“程遠猶豫著開口，“我們公司下周開始裁員。“

宋欣挑眉：“所以你最近才總是愁眉苦臉？“

“五年了，從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結束。“程遠轉動著杯子，“三十歲，重新開始...有點可怕。“

宋欣笑了：“我二十四歲重新開始的時候，連最簡單的奶茶配方都記不清楚。“

雨停了，夕陽從云層中透出，將店內染成金色。程遠看著光影中的宋欣，忽然覺得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明天還來嗎？“宋欣問，開始收拾操作臺。

程遠點頭：“來。“

“那明天見，程序員先生。“宋欣眨了眨眼。

走出奶茶店，程遠深吸一口雨后的空氣。他回頭看了一眼，宋欣正在擦拭機器，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或許失業并不是世界末日。

回到家，程遠打開電腦，沒有像往常一樣查看工作郵件，而是搜索起“單手生活技巧“和“奶茶店創業指南“。屏幕上跳出的信息中，有一家專門為殘障人士設計的奶茶店設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截屏保存，想著明天可以給宋欣看看。窗外，月亮悄悄爬上天空，程遠感到一種久違的期待感在心中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