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林楓的心情還很沉重。想著自己原本是帶女兒來看岳母，卻出了這么個事兒。他把車開到一家咖啡廳門前，這種心情也不好回岳母家，他要在這里捋一下煩亂的心緒。

要說林楓也算是有些經歷的人，十七歲時因家貧，在父親的介紹下到一家家俱廠打工，由于他聰明、認真，沒幾年時間，他就成了廠里的技術骨干。家俱做多了，林楓發覺樣式翻來覆去就那幾樣兒，太單一，又不太實用。于是，他琢磨著能不能在樣式上做些變化。出去做私活時，他把自己設計的方案一一向大家推薦，沒想到還真受歡迎，也因此在家俱行業里混了個小名，誰都知道這孩子做的活兒新潮、漂亮，找他做活兒的人也越來越多，收入自然比以前多了幾倍。

見自己的生意接不過來，林楓找到廠長商量，看能不能將這些樣式在廠里推廣一下，又提出在銷售上也變變方式，可以裝幾個樣品房，給家俱換換身份。

那廠長也是有些見識的人，聽他說完，覺得這孩子挺有頭腦，就開了個商討會。當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一些人根本沒聽說市場經濟，再加上膽子小，聽說什么改革樣式，還要改革銷售方式，那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認為這屁大的孩子思想天真，根本不懂政策，大家在家俱業混了幾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哪回改革不是頭鳥遭殃，還是等等再說吧。最終，在一片反對聲中，林楓的想法沒被采納。

意見雖然被否了，但廠里的一些老木匠卻對林楓有了看法，他們常在林楓背后指指點點，一些人撇著嘴道：“狗屁不懂的孩子還想搞改革，吃了幾天木匠飯就撅尾巴了，不知天高地厚！”

打那兒起，林楓在廠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也就有了出去單干的想法。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林楓跟親戚朋友借了筆錢，建起自己的家俱廠。廠子一成立就火了，那些原來的老客戶都用口碑替他宣傳，再加上他很注重家俱的外包裝效果，把個原本不太出色的樣式以家居形式擺放，那家俱也就烏鴉變鳳凰立馬變了樣兒。這訂單也就如雪片般飛來。也是該著他倒霉，眼看著訂單越來越多，錢如同滿地揀一樣，林楓有些飄然了，他也不像以往一樣重視質量，有幾單生意就出了問題。正被幾戶盯他盯紅眼的同行抓個正著，這些人正盼著他有個差錯好擠倒他。因此，林楓的家俱質量一出問題，他們馬上連手向外發布消息，說林楓的家俱已經成了家俱市場的一塊臭肉，嚴重影響了家俱市場的聲譽，應該將他清除出家俱業。一時間，林楓四面楚歌，家俱廠面臨倒閉。

但林楓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他不但沒被嚇倒，反而經過認真思索，摸索出一條新的道理。沒幾年，他的家俱廠又穩穩地站在同行業中，成為龍頭企業。業內人士也不得不佩服地向他豎起大姆指，過去那些反對他的人又反回來向他取經學習。林楓并沒有記前仇，而是坦承了自己的經營之道，日子久了那些人反和他成了朋友。

有了錢的林楓并沒有像一些暴發戶一樣胡吃海喝，他依舊是家里、單位兩條線，有時間就在家給老婆、孩子做做飯，有應酬時，也都帶著老婆同進同出，一家人溫馨和睦、其樂融融。

林楓的老婆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兩人雖是別人介紹成的夫妻，但感情一直很好。沒想到恩愛夫妻不長久，一年前，妻子因車禍成了植物人，那些日子林楓天天守在妻子床前，可半年后妻子還是離開了他和女兒。孩子的姥姥獨自住在江明市，他怕老人想不開，原想把老人接過去同住。但老人不愿意，說是在這邊住慣了，不想再挪，只讓他在孩子放假時，帶她來住些日子。

林楓的女兒林小楓今年十三歲，出落得和她母親一樣漂亮。為了讓她走出失去母親的痛苦，這半年來林楓將心思都放在了女兒身上。這次帶女兒來江明市也是為陪她散散心，順便參加一個朋友母親的六十六大壽。沒想到在參加完朋友母親大壽回來的路上撞上溫倚君。

他還記得自己是在一個路口拐出來時，溫倚君猛然飛到他車前，要不是自己反應快，及時踩住剎車，溫倚君早就沒命了。

他又想起自己的老婆，他是眼睜睜看見老婆被一輛大貨車撞飛的。當時老婆想過道交電話費，沒想到那個貨車司機因為酒后駕車，在踩剎車時錯誤地踩上了油門……

時至今日，那一幕還時常出現在他眼前。林楓的眼角濕潤了。

咳，不想了。林楓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該回去了，不然，女兒會擔心的。

回去的時候，林楓給女兒買了一個毛絨玩具。女兒雖然十三歲了，可還像小時候一樣喜歡這種帶毛的玩具。

撞人的事兒，林楓沒敢和岳母、女兒說，怕她們擔心。

林小楓很懂事，見爸爸回來就坐在沙發上愣神，忙去給他倒了杯水，然后很乖巧地坐在爸爸身邊，抱著他胳膊撒嬌道：“爸爸，你好像不太開心，是不是又想媽媽了。”

看著體貼的女兒，林楓心想，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身襖，真是這樣，妻子走后，與其說是他照顧女兒，不如說女兒在照顧他。

林小楓又道：“我也想媽媽。但媽媽走了再也回不來了，你也說過，我們還要往前走，不能總痛苦是不是。”女兒眼中流過一種少有的成熟和堅強，她太像她媽媽了。

林楓伸手將女兒擁在懷里，心想，上天對自己還算可以，給了他這么懂事的女兒。

他又想起溫倚君，不知為什么，那雙溢滿淚水的眼睛，總在自己眼前晃動。到底是什么原因會被那家人打呢？那男人看樣子很緊張她，難道是……

林楓在心里畫了個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