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由得她去,只身坐在沙發上,又喝口水,暗自悔道："以后再不能喝如此之多."不多時,朱顏端出兩小碗清粥,笑道："楊哥哥,吃些吧,暖暖胃."

飯后,朱顏一切收拾停當,伸手道："楊哥哥,將郵筒上的鑰匙給我."楊錦從口袋中取出一串鑰匙,又揀出一把小的遞與她,問道："怎么？"

朱顏道："先等下."說著跑出門外,不多時又姍姍而來,將鑰匙還與楊錦,手上拈著一封書信.

楊錦道："噫,顏兒,你怎的知道郵筒中有信？好神通."朱顏嬌嗔道："什么神通不神通的,我才沒那么玄虛.下午我扶你回來時,遠遠望見郵差停在咱家郵筒前,一想即知,定是鴻雁傳書到了."

朱顏照例拆封取信,坐正身子,輕聲念道："曉風哥哥：唔,真好!我又可以這般喚你,不論你愛是不愛,我心下是十分歡喜的.你記不記得咱倆個相遇的花房？當初你與曉松自薦前來做工,實話說,雖然我主張將你倆留用,可心中卻是沒底.想不到天意弄人,瞑瞑中竟教咱倆戀慕彼此.還記得當中,小弄總是挾此嘲笑于我呢……可是,為什么到如今,我仍接不著你一絲訊息,你到底躲藏在哪里呢？你總說最喜歡午后三點鐘的那一秒,太早會感覺忙碌匆匆,遲一些倦意又不可抑止涌上心頭,便是三點鐘那一刻,才是一天之中最最舒適憊懶的時候,會讓人忘掉所有纏繞牽絆.僅僅是那一秒的幸福時光,安矣,足矣.可是,我不在你身邊的那一秒,你難道不會覺得孤單嗎？曉風哥哥,那一秒幸福時光,不會是我的泥淖,也絕然不會是你的泥淖,我們彼此,才是相互的泥淖.而如今,你當真狠下心腸抽身離開,獨留我一個人越陷越深嗎？"

再次觸及如此一封信件,一片情戀,兩人無不柔腸百轉,悵嘆扼腕.

楊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雙手用力搓搓面頰,而后指著桌邊兩籃水果問道："顏兒,你這是為明晚篝火晚宴專門預備下的？"

朱顏伸指在他額頭一戳,啐道："呸,倒與我賣起傻來,明日便是周日,咱們是要去孤兒院打雜的,休想賴床.至少篝火晚宴什么的,全讓小樓子那臭小子操心去,我才不要受這無名之罪."

楊錦大呼一聲："好險,我只顧著尋開心,差些將這檔子事兒忘記.顏兒,可生受你啦."說著,做了個揖."朱顏嬌笑道："臊皮不臊皮,還給本姑娘來這套鬼花樣.快說吧,有什么要求的？"楊錦記起樓明夷席間囑托之事,便道："我想啊,若單是咱三人,未免太過冷清,不妨多邀幾人聚在一起.思前想后,還是請隔壁那兩姐妹最好."

朱顏道："哼,我瞧這樣鬼法子,定是小樓子私下傳與你的,是不是？"楊錦見被識穿了西洋鏡,當下直截了當的承認,也不相瞞.

朱顏又問道："那么,小樓子邀這兩姐妹,意欲何為？莫不是又相中了這兩人吧？你倒當真忍心助紂為虐？"楊錦見她越說越不對頭,忙打斷她道："什么跟什么啊.明夷親口對我說了,他對那個林星語是一見鐘情,絕不似之前虛情假意."

朱顏跌足道："我的楊哥哥,你當真相信這種輕浮孟浪子,會對人動了真感情？"楊錦收斂笑容,正色道："我是了解明夷的,他這種人雖善逢場做戲,滿口虛言.但對我,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皆是肺腑之言,要么就干脆一個字也不對我說."朱顏見他這般執拗,只得隨他去,說道："隨你怎樣.不過,咱倆一起去請她姐妹兩個."

楊錦明知拗不過她,只得說道："你去也不是不行,但有一點,絕不能和小弄冷眼相向,也不許如先前那般有意氣她."朱顏點頭如啄米似的答應下來.

當下兩人來到花、林住處,主客寒暄已畢,各自坐定后,楊錦方說明來意.林星語倒沒什么,微笑致謝應承下來,那花弄影面上卻有踟躕之色,陰晴不定.朱顏爭先笑道："小弄姐姐,因為之前有不合時宜之處,以致咱倆人產生些誤會.我再些先向小弄姐姐陪禮則個.明晚筵席,本是愉悅逐心,還請小弄姐姐千萬不要推卻."

花弄影本是生性好動之人,偏偏自旅途歸后,整日也只照顧照顧花草,心內早自憋悶壞了.當楊錦說出邀她兩姐妹參加篝火盛宴,心里就已躍躍欲試,苦于朱顏在側,拉不下臉面,方才擺出個猶豫未決之色.現下朱顏低聲細語陪了不是,又一臉真誠的伸手邀請,哪里還有不去之理.

楊錦與朱顏拜別兩人,當下回房歇息,不在話下.

次日一早,朱顏將楊錦喚醒,兩人草草洗漱吃飯.而后提著水果,穿過荷街轉角,再行三丈遠,遙遙望見前方一個破舊大院,兩葉鐵門半開半掩,周遭寂寂無人,甚是冷清.

兩人穿過鐵門,置身于諾大一個場院,兩側兩排磚房,院中只一顆歪歪斜斜的老樹.兩人略微打量,卻瞧迎面而來一中年男子,朱顏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這便是此間主人,院長了."

楊錦聽說,上前兩步,與院長寒暄客氣后,那人笑道："多謝先生對敝院資助,感激不盡."朱顏于旁笑道："沒什么.怎么不見孩子們？"那人兩掌相擊,高聲道："孩子們出來吧,見見哥哥姐姐."語聲方落,左首一間房內腳步聲響,疏疏落落鉆出十幾個孩童,七八歲年紀,聚在老樹旁,睜大明汪汪眼睛盯著面前不遠處兩個青年男女,眼中頗有怯意.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這群孩子平日難見多少外人,過會子相熟后你就知道,他們討人喜歡的很."

兩人來到孩子面前,將兩籃水果開封,溫柔笑道："小朋友,來吃水果."孩子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方有一個小女孩邁著步子怯生生走出,伸出小手,道："謝謝哥哥姐姐."朱顏挑出兩個放在她手心,愛憐的撫撫她頭發,說道："小妹妹,能不能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女孩兩手抓緊果子,低低說道："小漁."朱顏笑道："好美的名字."其它孩童見兩人溫柔和善,兼有果子當前,漸漸懼意稍退,走上前來.楊朱兩人一一發與兩枚果子,但都只握住,并沒一人要吃.不多時,便與孩子們打成一片.尤其是那個叫做小漁的姑娘,脆聲脆氣的說著伙伴間趣事,更顯可愛俏皮.

忽聽得身后一人道："姑娘,這件寶貝搬來啦,放哪里好？"楊錦側身一瞧,竟是架半舊不新的鋼琴.朱顏向老樹一指,笑道："這里最好."中年人便招呼著另兩人將鋼琴小心翼翼放好,又于琴前放一木墩,乃枯樹根雕成.中年人笑道："兩位自便,我便不打擾啦."楊錦道："院長請便."

朱顏拍拍琴身,向孩群笑道："我來教大家唱支歌兒,好不好？"孩子們大聲叫道："好."楊錦端坐琴前,掀起蓋子,一陣苦思冥想,道："彈什么好？"朱顏道："笨啦,你小時候學的兒歌,隨便揀一支便好."

楊錦十指輕點,曲聲悠揚.朱顏拍拍手,笑道："好的,咱們一起唱,好不好？"一群孩子高聲應道："好."

幾支歌兒下來,孩子們臉上頗顯倦意.歇息之際,楊錦問道："小朋友,你們下午會做什么呢？"小漁口舌靈利,搶先說道："本來我們是學一天畫的,現在上半天跟著哥哥姐姐唱歌,下半天學畫."

楊錦笑道："是院長叔叔教你么？"小漁咯咯笑道："不是啊.是兩個大姐姐,和這個姐姐一樣漂亮.而且其中一個姐姐和姐姐唱歌一樣好呦."

朱顏扁扁嘴,笑道："姐姐不信.你將她倆名字告訴姐姐,改天姐姐要和她比試比試."小漁沉吟道："那個會畫美麗房子的姐姐叫阿星姐姐,那個唱歌厲害的姐姐叫小弄姐姐."

楊錦在一側聽著朱顏和小漁話中姐姐長姐姐短的,直如繞口令一般,反倒對這兩個人名姓沒聽真切.當時朱顏瞄了他一眼,媚笑道："楊哥哥,竟遇到熟人了呢."

楊錦聽的后背發冷,一頭霧水問道："誰？哪里有熟人了？"朱顏哼道："便是你那阿星和小弄了.咱們是上半天,她倆是下半天,可真巧呢."楊錦瞧她臉色不對,只得淡淡應了聲.

朱顏拉著楊錦與孩子們玩起少年時的游戲,相互追逐打鬧,不覺已近正年.兩人起身向院長告辭.那中年人明白其中多有不便,婉留兩句便親自將二人送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