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在這深宮里，除了父皇之外，見過的最入眼的男子。

以前宮中各大慶典，作為長公主的她必須出席的時候，總是能看見一些意想不到的人，比如健壯魁梧的護國將軍李袁，還有司馬丞相的長子司馬昱和幼子司馬羽。那兩個丞相之子皆是帝都最出眾的男子，司馬昱武才卓絕，多次隨將軍李袁遠征，打下晗城的時候才五歲的司馬昱已跟在李袁身后學習打仗；但是丞相偏愛幼子司馬羽，文采優秀的司馬羽今年就要參加科舉考試，他似乎已經成為大家心中狀元的首要人選。

昭明公主沒有再見過更多的男子，但她所見，皆是這世上最優秀的人。

一般男子見她都隔著一層紗，在那繡著淡黃牡丹的紗之后，她還面戴薄巾，所以也就沒有別的男人見過她的容貌。但是這世間已傳：北茫長公主已是傾國傾城之色，揭開薄巾怕羞惱天神。

竹兒總是會從別處打聽點外面的消息給她聽，算是這深宮中少有的樂子。昭明公主看鏡子中的自己，按嬤嬤的話說她這是身量尚未長成，等出落成大姑娘便當真容貌可驚擾天神了。

傳說在這片土地上曾經出現過一位公主，長得花容月貌，但那位公主自稱是天仙下凡來報恩，當她遇見了有情人，便駕鶴西去。

故事的后來，公主遠嫁異國，未再歸來，而異國的土地上，繁衍出了一個擁有美貌的民族。

昭明公主聽了這個故事，一直想問問：今日來覲見的南齊國人，是否就是傳說中那個公主的后人？

但是這樣的話于她，還羞于出口，年方十五，尚未定親，沒有見過更多的人，和歷經更多的事。

她會禮儀談吐，懂大方淑雅，甚至學江湖技藝防身自保，但是這么多年，僅僅在十歲那年出過皇宮去了趟位于帝都東北面的晗城。

父皇對她的寵愛，就是那座城。

晗城，取自北茫第五代帝王烈帝長公主的名，那是十五年前烈帝為了昭顯天下他對于昭明公主的無比厚愛而做的一件事，從此天下知道那個非皇族出生的劉皇后剛剛誕下的公主，在這帝王家會得到如何的愛。

不過這樣的愛也得冠上帝王的名，每一個在宮里出生的皇子都是帝王羽翼下的小鳥，如果不聽話便會被自己的家族親自推入懸崖，這樣的話沒有長滿羽翼的雛鳥只會活活摔死，所以沒有能力就不要被推出去，這是這個深深宮墻內所有皇子都懂的不寫自明的道理，連剛滿十五歲的長公主也不例外。

她在園子里賞花的時候已經聽多嘴的后妃們說父皇有意將自己許給丞相之子司馬昱，昭明公主想這樣的傳言多半是真的吧。

她那天很不高興地坐在高高的玉座上，在母親的身后，稍稍低于外頭父皇的位置，她想著這件事，看見丞相率領自己的兩個公子和一干大臣與父王一同接見外國使臣，她眼睛一直在偷偷看司馬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身前的母親一向冷眼旁觀，并不會和這個女兒交談，她們之間的關系很微妙，像路人又還存在一點血緣關系的樣子，十五歲的蕭晗還沒有弄懂這種關系，她只是也不愛和母親說話。

因為那天第一次那么注意司馬昱，便不曾注意到那幾個外國使臣。時間過去有半個多時辰，該說的客套話都說完了，開始擺上宴席，大家主要是喝酒，只是簡單的接風宴并不很奢華，真正對于使臣的待客宴是晚上在皇后的白梨宮，昭明長公主自然明白這一套，心思不在到來的客人身上，眼睛全看了司馬昱去了。

常年隨軍打仗的人就是司馬昱那個樣子的吧，帶著氣魄的粗糙，司馬昱就是書里所說的鐵血男兒，蕭晗如果嫁了這樣的男人，他會不會不懂得溫柔，會不會待自己好？

眾人此時已經各歸其位坐下，面前皆擺了一方小桌以布飯食，自有美人如魚貫入給大家布酒。

一直坐在皇帝身邊簾卷內的、這個國家最有威嚴的女性們淡淡不說一句話，隨后男人們都布上了酒，簾卷內的女眷也禮節性被倒上了味道溫和的酒，蕭晗眼睛還在看外頭的人，心不在焉地隨著母親端起面前的金盞，母親似乎發現了她的異常輕輕看了這個女兒一眼，蕭晗察覺自己失態趕忙端正姿勢垂下雙眸。

外頭的男人們等了片刻，國母與長公主都已準備好，便由皇帝下令，眾人隨同舉杯，算是開始這場不知味的宴會。

蕭晗年紀尚小，總是想走出這簾子去看看外頭的熱鬧場面，省得躲在簾卷背后叫人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