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大雨瓢潑，風吹得閣樓的小窗吱吖作響，丫鬟霜兒緊緊抱著懷里瑟瑟發抖的男孩，不讓他受到一絲寒風侵襲。

半晌，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霜兒抬頭望去，一發絲蓬亂但投足間不失雍容華貴的婦人已立在門楣，雙目凄凄的望著霜兒懷中的男孩。

霜兒緩緩起身將男孩送至那婦人面前喚了句“夫人”。

婦人接過男孩淚楚地撫著他細嫩的臉頰，急將男孩塞入霜兒的懷中，又從衣內摸出一錢囊，遞至霜兒手中道：“夫君今朝被燕王傳喚而去至今未歸，定是為那草擬即位詔書之事，以夫君秉性如今定是兇多吉少，恐怕難逃滅門，卿兒是我們方家最弱骨血，你且拿著這些銀兩帶著卿兒離開這是非地，讓他平平淡淡了此余生。”說完已泣不成聲。

霜兒當即跪下重重磕下一響頭，道：“夫人，霜兒定當誓死保護小少爺，不讓他受分毫傷害，將他視如己出。”

說完，起身攬起男孩向外匆匆走去，那婦人望著抱著男孩的霜兒離去的背影漸漸癱坐在地，淚已滿眶。

半晌，大批官兵闖入宅邸，樓閣外哭喊聲一片，婦人微微抬起頭嘆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翌日，南京城內一片嘈雜，坊間街角盡傳聞“帝師方孝孺拒擬即位詔書被燕王滅十族，方家血脈無一不留，慘絕人寰”。

南京城外十里茶寮前，一年輕瘦弱女子懷抱一可人男孩于茶寮落座，懷中男孩啼哭不止，似有痛失愛物般甚是憐人。

少傾，茶寮內又進來幾位剛從城內送貨回來于茶寮歇腳的客商，寒暄著陸續落座。

小二遞上熱茶哈腰道：“幾位爺，南京城這幾天可有甚新奇事？”

其中一青衫中年男子答道：“自燕王率兵進駐南京以來，新奇二字已被燕王揮灑得淋漓盡致，大肆剿滅惠帝班底群臣，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對于古制罔若無聞，論起極，當屬誅連帝師方孝孺十族之事，請聽我徐徐道來。

燕王讓方孝孺擬即位詔書，方孝孺執筆憤而疾書“燕賊篡位”四字之后，投筆于地

且哭且罵：“死即死，詔不可草。”

燕王暗壓怒火說：“你死，難道不顧九族嗎？”

方孝孺用更大的聲音答道：“便十族奈我何？”

朱棣氣急敗壞，恨其嘴硬，叫人將方孝孺的嘴角割開，撕至耳根，大捕其宗族門生，每抓一人，就帶到方面前，但方根本無動于衷，頭都不抬。

后方孝孺被誅十族。

只聽聞滅九族之說哪來的滅十族，方家十族八百多人皆無一生還，聞之都為方家心寒吶！”

落座一旁的女子即是昨日從府中帶小少爺出逃的丫鬟霜兒，聞知此事淚已滿眶，一口玉齒不經意間緊咬下唇，直到殷紅的血緩緩滴下方才發覺，擱置桌前幾枚銅錢蹣跚離去。

應天府內方家府邸門前寬大的匾額突然墜地，當即砸死一查抄的官兵，門前寒風陣陣，原本生氣十分的宅院頓覺腐朽破敗。

一仙風道骨星辰面目老者拄杖立于門前，嘆道：“八百冤魂無處歸，怨氣沖天，當真是殺生作孽，幸猶存一子秉承方家未盡之氣數，受八百余人氣運之加持，定可成人中之龍！”

言罷，儼然一笑，雙指滑落門庭，宅院內頓起一陣異光直奔地府而去，陰冷的宅邸又恢復如常。

老者言道：“方家之冤魂現已往生，老夫已盡我所能。”言罷拂袖離去。

只聞老者口中吟唱：“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