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后的臨洮縣，碧空如洗，倒是個好天氣。
隨著清脆的馬蹄聲響起，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慢悠悠的來到坊市入口。
董卓高坐馬背，環視四周，重新審視著這個世界。
臨洮縣的坊市與武威郡還不一樣，這里與羌人地盤接壤，日常兩族交易頻繁，羌人運送物資來此賣給漢人，漢人的商隊也會從此處進入羌人境內。
坊市雖然歸屬縣治，但那些小吏通常也就登記一下來往商隊信息，對于兩方究竟運送什么貨物，根本就不敢深究。
凡是管不住自己手口的人，基本上也活不長。
稍微懂事一點的小吏都已經靠攏到了董卓身旁，不為別的，每月董卓都會額外給他們一份例錢，雖然不多但貴在穩定且無任何風險。
“董郎來啦！”
坊市口，拿著冊子的老吏，看到董卓騎馬而來，快速為一隊羌人做完登記，殷勤地來到董卓馬前，伸手抓住韁繩，沖著坊市內大聲喊道。
董卓翻身下馬，淡笑著對老吏拱手道：“今日大雪剛停，怕是要辛苦許久，晚點我讓人送來一些肉湯?！?
“謝過董郎！”
老吏聞言黝黑的臉上皺紋聚攏在一起，將手中韁繩遞與董卓，緊接著又忙碌起來。
“董郎，好幾天沒見你了?！?
“上好的干貨，晚點我給你府上送去。”
......
董卓牽著白馬在坊市行進，一路上與這些商隊、小販打著招呼。
這些人基本上都依托這個坊市討生活，送給他的那些東西他也是來者不拒，這其實就是變現的保護費，如果他不收，這些人心中反倒不踏實。
當然，
送他禮物的可不僅僅是漢人，不少羌人和董卓表現的更加熱切。
這些年他游歷各個羌族部落，結交的羌人首領不在少數，來往的羌人商隊往往都代表著羌人部落里的一方勢力，自然識得他這個涼州狠人。
“大哥！”
董卓走到坊市中央的時候，一個套著羊皮襖的彪形大漢走了過來，笑著接過董卓手中的韁繩。
“近日坊市情況如何？”
董卓依舊緩步走著，笑著與相熟的人擺手示意，嘴中卻對彪形大漢問道。
“一切穩妥，并無他事?！?
彪形大漢咧嘴笑著說道。
他說完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遲疑一下，開口道：“季大哥說昨日坊市來了一支關東的小商隊，臉生的很。”
“留意一些，把規矩通告一下?！?
董卓聞言并無太過在意，低聲囑咐了一句。
他年幼時期在關中生活過一段時間，很清楚那些地方商人大多都依附世族門閥存活，并不能僅僅按照商人去看待。
但這里是涼州，哪怕是來條龍也得給他盤著，不然的話他不介意教他們該如何做人。
一路行進，董卓來到坊市盡頭一處院落前。
彪形大漢牽著白馬進入馬棚，給馬添上一些草料，這才快步跑到已經進入院內的董卓身邊。
董卓剛走到房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的喝酒猜拳聲、樗蒲（類似骰子）搖動的聲音，眉頭不由一皺。
下一刻。
他想到了這些游俠大多都懶散慣了，沒有規矩的約束，再加上本就是刀口舔血，一個個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眉頭又舒展開來。
他推開房門，隨著外面的冷氣進入，屋內酒氣、汗氣、一股腦涌出，差點讓董卓嗆到。
“大哥來啦！”
“董老大！”
“董哥！”
......
屋內第一個人喊出聲后，眾人動作瞬間停滯，一個個看向門口，各種稱呼聲接連響起。
“兄弟們繼續！”
董卓抱拳笑著看向眾人，示意他們繼續，自己則邁步向著里間走去。
剛才那一會兒，他通過這些人的稱呼已經把腦海中的記憶捋了一遍，這些人的名字和身形也都被他對上號。
進入里間，董卓入眼就看到一個披著狼皮大衣的青年，正跪坐在桌案在竹簡上記錄著一些東西。
“季封，忙什么呢？”
董卓輕咳一聲，走到青年身邊，脫掉鞋子，盤膝坐在了青年旁邊的坐墊上。
“大哥來啦！”
青年聽到咳嗽聲，抬眼看到董卓向他走來，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筆，挺直身體對著董卓一拜。
董卓伸手扶起季封，沉聲說道：“坐，給你說了多少次不要這么客氣?！?
季封雖然坐了起來，卻依舊十分鄭重地說道：“大哥教我讀書，封此生都不敢忘記大哥的恩情?！?
“行吧，隨你?！?
董卓也懶得和季封糾正這件事，他以前對知識并沒有那么在意，自己不愛學，干脆就教了季封一些，家里的經書也時常拿給季封讀。
“這是在做賬？”
董卓看向桌案上的竹簡，看到上面記錄的內容后，對著季封問道。
季封點頭說道：“是的，年關將至，賬目需要理清一下，也要給弟兄們準備一份年例。”
董卓這才想起，他麾下的游俠是按照東漢對坊市吏官的制式在運行，每月都會發放一份例錢。
這樣對那些已經有家室的游俠來說，也算是有一份收入，至少可以養家糊口。
董卓對著季封說道：“你繼續做吧，把兄弟們的名冊取來。”
他這次出來過來，最主要目的就是了解一下麾下游俠的情況，然后挑選出一些核心人員，盡快打造出一份屬于他自己的勢力。
這些人他本就比較熟悉，相對于那些外面的游俠還是要靠譜許多。
......
董卓翻看完所有登記在冊的游俠情況，雖然說不上每個人都印象深刻，但其中一些人的印象還是很深的。
這其中有不少人都和他真正并肩廝殺過，而且有一部分人，目前依托于董家在生活，盡管沒有真正成為董家的附庸，實際上也差不多。
“季封，你說我們要不要搞個組織？”
董卓放下最后一冊竹簡，看向埋頭記錄賬務的季封，若無其事地說道。
季封緊握毛筆的手微顫，筆尖在竹簡上留下一片污漬，他卻眼眸發亮，根本不在意，抬起頭激動地看著董卓道：“大哥，你終于想通了！”
董卓聽到他的話卻是微微一愣，隨即想到似乎季封和他提過好幾次類似的事情，其他游俠也有提及過。
以前他滿腦子忠君報國，根本就沒想過私自組建勢力，甚至還呵斥過他們，像現在坊市這個松散的組織，還是因為要維持坊市秩序才不得已形成的。
“嗯嗯，這世道越來越亂，有小道消息先零羌恐怕又不安生了?！?
董卓說著拍了一下季封的肩膀，道：“咱們得有點自保之力，不然靠官方和那些世族，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大哥說的對！官府和世族那些人又怎么會在意我們這些人的死活。”
季封說到這里，眼眸中滿是憤恨的目光。
董卓看著他的表情，想到了季封妹子被世族子弟調戲的事情，那次若不是他遇到，恐怕季封會被世族子弟打死，妹妹也將落入虎口。
“我剛在冊子上選了一些人，都做了標記，你抽空通知一下，明日聚于南屏山。”
董卓說罷站起身，這個事情他相信季封可以辦好。
“諾！”
季封興奮地站起身，躬身抱拳。
這一天他等太久了，他深知這輩子都無望走上仕途，想要改變命運，唯有另辟蹊徑，而董卓就是他唯一的依仗。
“大哥，有個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季封看到董卓穿好鞋子，準備離開，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
“季封，生分了！”
董卓不滿地瞪了季封一眼，帶著責備的語氣說道：“你我兄弟，但講無妨?！?
“小弟知錯！”
季封羞愧的認錯，湊近董卓耳邊，低聲道：“關東來了一支商隊，咱們的人發現他們私自夾帶了一些鐵礦石，估計是想走私進入羌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