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裹余生
我這輩子，好像總在跟塵土打交道…開春時翻地，土坷垃濺在褲腿上，混著汗漬結成硬殼夏收后揚場，麥糠裹著灰在風里打旋，瞇了眼也得睜著，看金黃的麥粒落進布袋到了冬天，灶膛里的火星子竄出來，落在圍裙上，燒出一個個小洞，煙味兒鉆進棉襖里，洗也洗不掉他們說我活得糙，可日子不就是這樣……？像灶臺上那口用了三十年的鐵鍋，底兒燒得發黑，沿兒磕出了豁口，可盛起粥來，照樣冒著熱乎氣。村里的人走了又來，土坯房塌了又蓋，我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看煙圈兒混著灶煙往上飄，飄到天上就散了，跟那些過不去的坎兒似的，熬著熬著，也就淡了。有人問我，這輩子圖啥？嗯……我指了指院里曬著的玉米，粒兒飽滿得發亮，又指了指墻根下打盹的老狗圖啥呢？圖灶里的火別滅，圖鍋里的粥別涼，圖第二天睜開眼，還能踩著院里的土，聞見鄰家煙囪里飄來的煙火氣院墻外的老槐樹，葉子落了又長……我數著年輪在樹皮上的畫圈，圈越畫越多，腰卻越來越彎……西頭上的墳，換了新土，去年剛立的碑，今年就爬滿了青苔，風一吹，墳頭上的草嗦嗦的響，黃了又親，親了又黃……倒比人活得更執拗！________塵煙裹著的哪是余生啊……是日子本身……
·連載 ·7034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