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加入‘不規則’的初衷是為了正義。”

海水慢慢漲潮。每一道沖上沙灘的浪花都比上一道前進了些許。漸漸，海水沾到了那個躺在沙地上的男孩。

當小腿充分感受到了冰涼時，卓熱睜開眼睛。他已是一身狼狽，濕漉漉的身上沾滿了泥塊與沙粒，身體還有多處碰撞的傷口。

他摸摸頭，回想起昏迷之前的畫面：決堤的水流沖得他墜崖，他像被卷進了瀑布，本想中途掙脫，哪知在一塊凸出的崖石上狠狠一撞，整個栽進了沙堆。

這會兒他躺在崖下的淺灘上，身邊有許多碎珊瑚、貝殼和小螃蟹。

“……我發誓，”卓熱一邊活動著酸痛的筋骨一邊回想米其林的胖臉，“總有一天，我要把那個死胖子做成烤豬！”

話雖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米其林怕是早就逃到天邊了。

不經意的，卓熱注意到不遠處有什么陷在沙中。哦，那是燈塔外墻的一部分，不用說也是被沖下來的，所幸是落在海里，沒有四分五裂，現在它一半沉沙一半泡水，微微地晃動著。

那正是米其林慕名而來又果斷放棄的“殘缺壁畫”，在燈塔坍塌的現在，它竟還相對完好，可以說是奇跡了。

卓熱將壁畫從水里拖上來，沒有怪力的他，很是費了一番工夫。

“呼……如果連這個都拿不回去，那我真的是不要混了！”大功告成后，卓熱自言自語，抬頭看看崖頂又犯愁了，“問題是接下來怎么搬走？”

他微微瞇起眼睛。

懸崖上方多了一個人，也正朝下張望著。少頃他開始下崖，怪石嶙峋，亂且鋒利，可供落腳的空隙十分有限，但那人的行動仍敏捷果斷，身手不錯。

卓熱觀望著那人的行動，直至他來到面前。此君穿一身牛仔，頭上戴著個寬檐漁夫帽。

衛西地趕來這里的經過說多了都是淚。與黛娜分手后，他馬不停蹄前往木棉市看攝影展，不幸沒碰到米其林，但他也不笨，通過調用監控發現米其林對《有生之年》的興趣，繼續查下去，就順理成章地得出米其林會去白色燈塔的結論。雖然他做這些事遠遠落后于黛娜，但馬不停蹄之下，到底也是趕來了。

只是這么一耽擱，米其林也好，燈塔也好，全都不在了。當他站在崖頂朝下張望時，只看到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

身為“不規則”一員，即使沒見過也必然聽過：灰市最著名的四個殺手之一，有一頭如火的紅發。

“燃龍？”衛西地認。

“認識我的么……你誰？”卓熱不客氣地反問。

“我是‘不規則牢獄部’的。”

“哦，‘不規則’……”卓熱不以為然，“你來這里干嘛？”

“你又在這里干什么？”

“我先問你的。”卓熱不爽起來。

“我并沒有回答的義務。”衛西地不卑不亢。

卓熱瞪視他，衛西地卻已走開，將注意力移到了碎滿一沙灘的殘墻斷垣上。很快辨認出了最為完整的、畫著藍天白云的那一塊石壁，他伸手撫去上面的沙粒，細看壁畫。

“收起你的臟手，那是老子的東西。”卓熱說。

“你的？”衛西地語帶譏諷。

“確切說，是灰市即將上架的新品。你如果喜歡又有錢，歡迎參與競拍。但是‘不規則’好像都挺窮的吧？”卓熱洋洋得意，“身為超能力者卻去當什么公務員，有夠白癡。所以最好別亂碰，壞了賠不起。”

衛西地現出了怒意，語氣反而云淡風輕，“原來如此，這就是畫師想要的東西吧。你們剛才打了一架？”他故意用眼神掃視卓熱，“看起來你還輸了，但是他沒有帶走戰利品。九曜放棄寶物的理由只有一個：不想要。”

這等于是在變相諷刺：你們不過在拾人牙慧罷了。

“我勸你小心說話。”卓熱警告，“雖然‘不規則’也是我們的合作客戶，但不代表老子就要對你溫柔。”

衛西地不吭聲，卓熱以為他識趣了，繼續道：“雖然你看著就是個菜鳥，但該知道的還是知道吧？黑白兩道沒有誰敢不給我們面子。‘不規則’整天表現得多么萬能，一些做不到的事情還不是得請我們幫忙？所以你哪來的優越感，敢這么跟我說話？”

衛西地咬了咬下唇，不再理會那壁畫。卓熱得意洋洋地過去，將那塊墻又朝上拖了拖。

“幾天前，牛角市有一座樓起火，樓里住著不少犯罪分子，有稱是黑道之間的仇怨。起火原因現在還不清楚，如果是人為的，很難解釋怎么讓一整棟樓在短時間內燒得那么徹底，救都沒得救。”衛西地忽然說，“那是你干的嗎，燃龍？”

“嗯啊，有人下單，價錢合適，我們就接單咯。”卓熱背對衛西地，輕描淡寫，“干嘛，想抓我嗎？還是那句話，‘不規則’也得對我們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是默認的規矩……你們還是去抓被世間公認為‘反派’的黑幫或者盜賊吧。不過也別玻璃心，那場火燒死都是些人渣。”

“人渣與否，并不是你們隨意殺人的理由。我也不認為‘不規則’的縱容是正確的……但這里面牽扯到太多勢力平衡的問題，不是我這個小角色能說上話的。”衛西地的聲音低低的，像蚊子叫，“我就想換個崗位……我還這么年輕，為什么必須待在死氣沉沉的監獄里？如果我能獨立抓住畫師，也許就可以順利轉職特工。經常在外走動，人也可以變得更有趣，笑話也不會太尬……”

“嘀嘀咕咕些什么？跟蒼蠅似的。”卓熱沒有回頭，語氣頗不耐煩。

“……但不管在哪個崗位，我加入‘不規則’的初衷是為了正義。”衛西地的面龐逐漸變得堅定，“但凡錯誤就該糾正，否則這個世界還要我們干什么？”

“聽你的口氣——”卓熱正欲回頭，衛西地一掌擊在了他的背部。

壁畫落地，卓熱被按在了墻體上，他吼道：“有種！”正要反擊，那壁畫卻仿佛粘鼠板，吸得他無從脫身，衛西地的封印之力不斷加強，壁畫變成了沼澤地，卓熱的半個身子都陷了進去！

“我去！”卓熱心下一寒，向后激射火焰，衛西地的衣服立刻燒了起來，但他咬牙雙手齊出，異想系能力·囚籠封禁！

卓熱進入了壁畫。

衛西地迅速撤手，躍入海水，撲滅了身上的火焰。他喘著氣，讓冰涼的水撫慰著燒紅的皮膚，濕答答的視線看向殘墻時，興奮得如同一個小孩。

他滴著水走到壁畫前，欣賞自己的成果。

然而，畫還是那幅畫，蔚藍天空云霧飄渺，依稀露出遙遠的綠意和山巒之尖，卻不見卓熱。他應該變成了畫面的一部分啊，這是怎么回事？

“……算了。”衛西地思索不出結果，決定放棄，“只要不出來就好。該死的殺手，你就一輩子呆在戰利品里坐牢吧！”

他用上氣力，將那塊墻向著海中用力推去。

年輕的封印師離去時，意氣風發。